独立研究室内。
秋念葵就像一个稀少珍贵的试验品，被白瑾瑜谨慎地上下打量。
“你带回的那些黑晶残渣，经过简单的初步判断，和污染区形成物质有百分之八十的重合相似度。”
白瑾瑜转身回到电脑前记录着什么，手上敲键盘动作不停，眼睛却始终看着电脑屏幕。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物质并非自然形成积淀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制造人为污染源？”秋念葵感到不可思议：“什么人会搞这种事情？反社会人格？”
大家都在当牛马的世界里，怎么还会有人这么精神地准备毁灭世界。
社保缴够年限了吗？
到退休年龄了吗？
拿到第一笔退休金了吗？
忙忙碌碌打工二十余年，秋念葵只有两个愿望。
第一个，社保缴纳基数不要再往上调整补缴。
第二个，争取多活几年，多拿点养老金回回本。
白瑾瑜面不改色，对于这类极端人群的所作所为像是司空见惯。
“很正常。表世界的人看着能生活自理，但其实很多人都是保胎强行存在于世的智力障碍者。”
“更何况里世界这群疯子。”
他将世界划分为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科学的，人群遵循一定的道德法规，行为规律的现实世界，也就是表世界。
另一部分非科学的，人性扭曲的，人群所作所为不被大众所认可的，时刻在走向毁灭的哨塔内部，被他称为里世界。
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个世界，却被“污染”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无法分割。
如今，混乱不堪的里世界，突然多了一个“正常人”——
秋念葵。
收回暗中打量秋念葵的目光，白瑾瑜垂眸盯着屏幕上的解析内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发呆。
秋念葵也没想到白瑾瑜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语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你说找到了解决我目前情况，或者说这个问题的办法？”
“很奇妙。”
说起秋念葵变小的原因，白瑾瑜的语气明显上扬，科研狂魔的唇角弧度都透露着愉悦。
“关于你变成幼崽模样的倾向，我更愿意将其称之为——污染源发散因素造成的人体异化。”
好厉害。
听不懂。
男人的解释秋念葵只听懂了个大概，这个大概只包括“异化”两个字。
“你是说，是因为那个眼睛状的污染源让我变成这样的？”
白瑾瑜点头又顿住，将打印机吐出的报告单递给秋念葵后，又开口解释。
“是又不全是。这个是你现在身体的体检数据。我根据那个黑色晶体，尝试做了一份试验药剂。”
“对于完全解决你身体的问题，我需要更丰富的实验数据支持，所以——”
说着，实验室中不知名仪器发出了清脆的“叮咚”声。
他从一侧的小冰箱模样的仪器中的冷藏层，拿出一支盛着三分之二幽蓝色的液体的试管。
“模拟检测结果来看药剂没什么大问题，但是目前你是唯一患者，能确认药效是否有用的只能是你自己。”白瑾瑜将试管递给秋念葵：“要试吗？”
“会有副作用吗？”秋念葵有些犹豫。
毕竟她为了追求更好的退休待遇才来这里就职，别因为自己的工伤让以后的养老生活有什么无解后遗症。
到时候领不了养老金就完蛋了。
“目前看来，不确定。”白瑾瑜笑道：“但总不会比你现在的状态更差。更何况，你有整个白塔做后盾，即便物理层次解决不了问题，那也可以找非物理层面的——”
白瑾瑜话留三分，犹豫不决的秋念葵却被说服了。
也是。
秋念葵接过药剂后捏着鼻子一口闷下，后知后觉发觉药剂没有这么想象中那么难喝。
“有什么感觉吗？”
白瑾瑜神色期待。
秋念葵咂咂嘴，仔细感受了一下。
“有点想上厕所？”
刚刚来得太匆忙，喝了那么多水一直没找到机会上厕所。
憋得慌。
白瑾瑜：......
他当即收回期待的目光，面无表情地送客。
“有任何反应都要告诉我。”
关门前，白瑾瑜再次强调。
“一定要及时，立刻，马上，反馈给我，一丝一毫都不要漏。”
说罢，毫不留情地关上了研究室的大门。
候在门外许久的方闻洲终于等到了人。
“走吧，今天超市推送有新鲜的山竹，给你带点，到时候出任务的时候吃。”
对于吃白瑾瑜的闭门羹，方闻洲丝毫不受影响，甚至习以为常。
男人表情平和地拉着秋念葵的手朝地铁站口走。
“你要穿这身出去？”
秋念葵扫过一眼他身上系着还没换下的碎花围裙，表情一言难尽。
“怎么？觉得丢脸？”方闻洲挑眉并不过多解释：“这可是去超市必不可少的东西。等着吧。”
秋念葵不语。
只是觉得两边都没把自己当人看。
落在方闻洲手里的秋念葵像只洗得白白净净的小宠物，方闻洲一路上的所闻所言，与手足无措的贺江亭截然不同。
“哎呀，你家宝宝长得真漂亮，看这大眼睛真有神！”
“真白，平时都喂你家孩子喝什么品牌的奶粉辅食啊？我回去让孩子他爸也多学学。”
“小孩子穿这么贵的鞋子啊？你这个当爸的真舍得。”
......
一路上有夸的，有惊讶地，有讨经验的，方闻洲不挑，一律照单全收。
路过冷藏奶制品区时，甚至还给秋念葵混了几杯试吃。
“怎么样？”
全程嘴没停过的秋念葵竖起大拇指：“牛逼。”
这哪是来逛超市，这根本就是来吃自助了。
方闻洲看着秋念葵鼓鼓的腮帮子失笑：“这可是我活到大的秘诀。从前不到务工年龄的时候，就带着弟弟妹妹来超市，总能有点东西填饱肚子。”
听到他这么解释，秋念葵才想起来方闻洲曾说过他好像是孤儿出身。
并且成年后还领养了好几个院里的弟弟妹妹。
“孤儿院当时不给饭吃吗？”
“给。但那时候年龄小，吃多少都吃不饱。”方闻洲一边挑着水果，一边推着小推车朝蔬菜区进发：“所以总得想点办法不饿肚子。”
“那你们院里挺好的嘛，还准你们外出的。”
“外出？”方闻洲放下手里的盒装山竹和猕猴桃：“翻墙出来的算外出途径之一的话，这么说也没差。”
“只不过后来没墙了。”
在秋念葵疑惑的目光中，方闻洲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因为我把整个孤儿院都炸了。”
“炸得干干净净，一片没留。”
本以为是个温馨励志故事的秋念葵：！！！
她没再继续问下去，总觉着知道的太多，会和这群莫名其妙犯神经病同事牵扯过多，建立更多联系。
在职场上的生存秘诀之一：遇到同事八卦，尽量保持沉默，不站队，不多话，不说话。
一路沉默回到宿舍后，方闻洲简单收拾了一下出行包，顺便取了公车钥匙。
“今天要去的地方有点远，包里给你带了些零食和牛奶，坐后排饿了自己吃。”
打开车门，秋念葵看到了熟悉的迪 o 尼联名款宝宝椅。
特意站在原地，等着看秋念葵反应的方闻洲促狭地笑出了声。
“特意交待贺江亭的，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心？”
察觉到秋念葵身体僵硬一瞬，方闻洲十分“贴心”地将秋念葵放进去，牢牢系上了安全带。
坐在后排宝宝椅中，她百般无聊地看着主驾驶椅背后面特意挂着的 ipad，上面正放着动物世界里猎豹捕食的画面。
左边是鲜切的猕猴桃和山竹，右边是甜点店刚出炉不到半小时的咸甜口甜甜圈。
周全的配置，让秋念葵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是个纯正的人类幼崽。
如果忽略 ipad 上播放的残忍猎食者分尸的画面的话。
“你好，前方禁行区。”
方闻洲的车被拦在闸口，放下车窗，来人见到方闻洲的脸后严肃的表情陡然一松。
“闻哥，这次咋就你一个人？”
“谁说一个人。”
方闻洲伸手从胸前兜里摸了下，忽地想到什么又老实收回手，搭回方向盘上，朝后排方向努努嘴：“正主在后边呢。”
“后边？”
来人好奇地顺着窗户口的缝往后伸长脖子，看清“正主”后顿时瞪圆了眼：“啊？”
“哥，你该不会把闺女一块带来了吧？”
方闻洲听到这话，捞起手边的婴幼儿湿巾就砸到他脸上，冷脸啐了句：“滚。”
打趣了两句没营养的废话，守在闸口的人打开门收起嬉笑的表情，认真地叮嘱：“闻哥，这次清理队伍里领头的是中央白塔的人。听说凶神恶煞的，带着咱闺女离远点。”
他话没有说得很直白，得了方闻洲一个白眼和高高抛起的，未开封的烟。
“啰嗦。”
秋念葵无语：“收一收，要上工了。”
方闻洲扬着声调哼哼了两声：“行行行，都听你的。”
说话的方式和溺爱孩子的亲爹没什么两样。
被成年男性以过分保护的形式对待，秋念葵总感到别扭，一时之间又无法表达对此的异议。毕竟从现在情况来看，自己的外表的确没有震慑力。
在还未到达目的地之前，躺在后排享受着同事做牛做马还是很安逸的。
自过了闸口，车窗外的景象便从高低错落的建筑物变成整齐划一的自建房，秋念葵发现自己即使不眯起眼也能看清黑暗中的物体轮廓。
或者说，一清二楚。
她眨眨眼，尝试看向更远处。
在没有精神力的辅助下，过分优秀的视力给了秋念葵让她感到震惊的反馈。
她甚至在一众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中，看到了一抹极其熟悉的背影。
男人身高腿长，长款黑色风衣勾勒出其极其优异的腰肩比，车辆顺着道路继续往前，秋念葵借此看清了男人的侧脸。
一双眼尾上挑天生笑颜的眸子，标配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
是徐牧野。
随着车辆越靠越近，秋念葵莫名感到一阵没有由来的心虚。好似上学时偷偷跑去网吧玩游戏时意外被家长抓包时的紧张紧张窘迫感。
驾驶位的方闻洲一直在关注后排人的状态，见后视镜那，秋念葵眉头忽地皱成疙瘩，停下了手里吃水果的动作，眉峰一挑。
“怎么？紧张了？”
对了。
她和徐牧野在白塔那会面时，方闻洲还在关禁闭，并不知晓徐牧野和自己的关系。
秋念葵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解释：“没什么，我就是看到了......我哥。”
“你还有个哥哥？”
方闻洲的语气很惊奇。
“不是亲的，但也是在我爸妈眼皮子底下，跟我一起长起来的。”
“懂。青梅竹马。”方闻洲拉长了嗓音，嘴翘起吹了个响哨：“听过不少小说，都有这么个情节。不过，秋向导听过一句话没？”
秋念葵：“什么？”
“青梅竹马，抵不过天降。”方闻洲的声音变得不正经起来，被贴上的“贴心奶爸”标签瞬间被撕掉，顶着张糙汉脸说着略显匪气的话：“我可还没放弃当你情人的选项啊。”
“考虑考虑呗。”男人的语气没听出祈求的意思，调笑的意味居多：“我不求名分。”
秋念葵听后，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正经点。”
“行行行，都听你的——”
但不得不说，经过这么一打岔，秋念葵惴惴不安的内心舒缓许多，再转头看向徐牧野越来越近的身影时，躁动的心情也缓和了不少。
车停好，秋念葵背着小包和方闻洲一起下车。
“报告！徐队，7 号支援小队已到齐！应到两人，实到两人！请指示。”
方闻洲站在秋念葵右侧，脸上不见嬉皮笑脸的痕迹，庄重严肃得让她也跟着站直了身体，一齐看向徐牧野。
“很好。”
徐牧野的嗓音像放了一夜的凉白开，寡淡无味。
“告诉我，谁让你把孩子带来的。”
秋念葵：......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