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蕾丝透着光，秋念葵拎着它对着外面的人造太阳，睫毛边虚化成毛茸茸的样子，亦如谢安凑近了的兔子头套。
“你的？”
“......嗯。”
谢安躲无可躲，伸手想将那片小得可怜的蕾丝布料掖回兜里毁尸灭迹，手指在接近它的前一秒，薄如蝉翼的布料却被人坏心眼地后撤一步。
他低头，厚实的兔耳朵顺着重力垂下，耳朵尖抵着秋念葵的发旋，戳起了一小撮发旋周围的头发。
头发和聚酯纤维的碰撞引起的静电，让秋念葵头顶刚生出来的细短绒毛高高竖起。
“先回答我个问题。”秋念葵手指微动，食指和中指夹着的布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甩动着绕在手指上，又被逆着方向打着圈散开。
“为什么哨塔里这么多哨兵都戴着头套？”
“只问这个？”
听着谢安的话，似乎有点失落。但下一秒，男人便顺着秋念葵的问题又开口：“哨塔并非和白塔是对立存在的，相反，我们与白塔是共生一体的。”
第一句，就给秋念葵波澜无惊的心跳埋了个重雷。
她猛地从摇摇椅上坐起来，手撑着边缘，猛地拉近和谢安的距离。
两人间近得几乎只隔着一层玩偶头套的布料。
“一体？”
秋念葵直直望进兔子头套上黑黑的双眼，仿佛可以透过机械双眼看透至谢安的灵魂深处。
“对。”
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灼热的视线，谢安伸长脖颈，兔子头不自然地转向右侧错开两人相交的视线。
“虽然没有人摸清哨塔的具体位置，但通过精神体的感知反馈，哨塔一定处于某个污染的最深处。我们戴着的这些玩偶头套，包括阿利斯泰尔的黑鸦头套，全部都是用来净化污染的。”
“这么严重？”秋念葵坐正身体，手摸上他戴着的毛绒头套，从侧颊用红色涂料画着的“o”到泛着艳红色的内耳廓，触感和大多数杂货店里卖的玩偶没什么区别。
“做了伪装，所以外表和普通玩偶没什么两样。”谢安主动掀起头套下的一个角，邀请秋念葵亲手感受头套里面。
和柔软无害的外表截然不同，里面是金属制的骨架和形状贴合面部的转换器。
手指挤在他唇部和净化器之间的缝隙中，秋念葵试图用手指描绘它的形状。
“能摘下来看看吗？你现在的状态，摘下来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况且她在旁边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不必。”
出乎意料的，谢安拒绝了她的提议。
他说话时的唇启唇合，舌尖舔过嘴角时的热气，都在不经意间碰到秋念葵的手指背面，被刻意藏起来的体温和触感，全部都展露给了她。
被烫到似的，终于意识到不妥的秋念葵“嗖”一下抽回手指，不好意思地屁股往后挪挪，离得谢安远了一些才讪笑两声以表歉意。
“不好意思，刚刚顺手了。”
被她背在身后的手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搓了搓指腹，像是还残留着谢安说话时的体温和湿热气。
谢安保持着原本的动作许久未动，直到陌生的气息彻底远离后，他才像后知后觉似的直起腰。
“……没事。”谢安接过秋念葵递来的蕾丝布片，顿了一下才收回口袋里，“我拒绝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所有人都在警惕污染的环境里，如果突然出现一个异类，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难得他说这么多话，刻意解释给秋念葵听，生怕她误会了似的。
“我懂。”秋念葵一副“都是老牛马人了，我难道还不懂这点门道儿”的表情，盘着腿坐在摇椅上，前后晃悠着毫不在意道，“哨兵这个职业说实话是有点病态的。跟扑棱蛾子似的，大晚上见着点光就可劲儿造腾。”
“也得亏咱向导同事都是文明人。”
是吗。
可惜，沉默在原地不做声的谢安，并不赞同秋念葵摇头晃脑的最后一句。
倒完垃圾回来的谢允，刚进门就看到谢安又在一边和秋念葵摸鱼，顿时跟个憋了一天的比格魔王似的。
“谢安！老天爷！你能干点活吗？！干完活再和她聊骚好吗？再这样下去我到晚上都回不了家，吃不上饭啊——”
......
当晚，厨房里忙忙碌碌的依然是谢安。
谢允在狭窄的客厅里，变着花样给秋念葵展示自己刚练出来的胸肌。
“等等，我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秋念葵面无表情地推开贴到自己脸上的肌肉沟，“要开饭了，餐前点心不用给我这么多，谢谢。”
谢允不明所以，却也依然听话地起身，在狭窄的茶几边上让出一条供一人通行的小路。
“坏了！”像是断了弦的大脑重新连接，“何织云！”
谢允：“啊？你想吃鱼？”
就像之前所说的，人类的悲欢各不相同。
被反锁在侧卧的何织云无力地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绑架一穷二白的 A 级哨兵。
而且外面的绑匪，甚至还特别嚣张地炫耀着自己刚长出来的肌肉。
“你看我这优秀的肱二头肌，嗯——”
“还有我挤一挤就会有的胸肌——”
“再看看这线条优美，弧度性感的人鱼线——”
平躺在床上的何织云，顺着绑匪的话从手臂摸到肚子，嘴角微动发出不屑的嗤笑。
肌肉？
这不有手就会？
下一秒，绑匪不说话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朝着她的方向越靠越近。
“砰！”
硬到离谱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浑身紧绷准备随意迎战绑匪的何织云，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喀嚓——”这是劣质胶合板床断裂的声音。
“云姐！”这是秋念葵带着心虚喊人的声音。
“床——”这是房间主人谢允哀悼床的声音。
三个人隔着门框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说第二句，直到见到秋念葵瞳孔放大，满眼惊喜的何织云才张嘴。
“秋——”
“云姐，装作不认识我。”
何织云秒懂。
上一秒还在激动，准备随时进入战斗模式的哨兵，下一秒便十分干脆地跪在床板断裂的边上，气势雄厚道——
“求求你们放过我！”
秋念葵：......
终于知道为什么那群哨兵要让何织云别骚了。
能屈能伸都是好汉，何织云在向导身上从来都没有下限，只有无尽的“好好好，都听你的”妥协战术。
“啊？”谢允明显忘记了眼前这号人物，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地右手握拳猛地敲向左手。
“是你啊！”他大步跨进卧室，像是又想起什么，退了一步重新回到门外，朝着厨房的位置扭头：“谢安！家里还有多余的碗吗？人质醒了！”
厨房里一个人忙三个人晚饭的谢安，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让她滚。”
男人恶狠狠的驱逐正是秋念葵想要的，迅速跟何织云交代了两句话后，她又佯装无事地退回客厅的沙发上继续玩手机。
“哦。”谢允接到通知，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何织云：“不能留你吃晚饭了，谢安让你滚来着。”
何织云：“好好好，我马上就滚！马上就滚！”
说完，如同唐僧逃离女儿国，猪八戒逃离蜘蛛洞，沙僧逃离“大师兄，不好了，师傅被妖怪抓走了”的人设那样，带着一抹微不可察的蓝晕，飞快地消失在暗下来的筒子楼小区内。
“吃饭。”
何织云的出现和存在，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已经习惯谢允无厘头的谢安，伺候着一家小小（没有老）吃完了晚饭，终于到了自己的空闲时间。
夜里八点，不用趁着晚班高峰期跑外卖，不用换上工作服去厂里打螺丝。
谢安和谢允两人，极其不习惯地坐在客厅的塑料凳上排队等洗澡。
和两个不打工就浑身不舒服的哨兵不同，秋念葵最享受的就是晚上洗澡的这段时间。
热水淋下来，从头到脚都包裹在温热的水里，是现代打工人上了一天班后最佳的疗愈方式。
窗台上的东西不必分辨，十三合一的沐浴露让秋念葵从头用到脚。
阿利斯泰尔带给谢安两人的不只是蕾丝战袍，还有秋念葵要求的精华水和面霜，还有两片贴着“赠品”字样的面膜。
虽然只是小样，但也勉强够用这两天。
新买的水霜套组已经在路上了。
穿着和谢安、谢允身上如出一辙的纯白色 t 恤衫和黑色大裤衩，秋念葵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吹风机借我用一下——”
谢安：“……没有。”
秋念葵：坏了，忘记这俩是纯穷鬼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借着护肤的时间，将毛巾包在头发上，借助这种比较原始的方式绞干头发上的水。
敷着面膜，秋念葵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往主卧方向走。
“等等。”
路过谢安身边时，秋念葵被他喊住。
用眼神询问“啥事”，顺带抚平因为挑眉的动作皱起来的面膜，秋念葵有些莫名其妙地被他带回床塌了的小卧室。
“你今晚睡这。”
贴着面膜的秋念葵不方便做夸张的表情，但是瞪圆了的双眼足以说明一切。
“不是不让你睡主卧。”谢安明白了她的不满，他掀开床垫，给秋念葵展示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的床板，指着床边用来固定的加厚角铁：“除了这个卧室，别的房间都没有床。”
“你是女孩子……睡地板不好。”
秋念葵不语，只是朝新上任的男妈妈谢安一个劲儿比大拇指。
“谢安——我先洗澡啦——”
外面，谢允迫不及待地成为下一个洗澡的人。
谢安不轻不重地回了声，刚准备转身出去，忽然感到衣角被人拉住。
转身回头，他看到秋念葵举起手机，屏幕中的备忘录上打出一行特意加粗加大的字。
【防护屏障已经做好了，拆掉头套大胆洗澡吧！！！】
这句话后面的三个感叹号，正中谢安砰砰乱跳的心脏。
陡然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击中的谢安有些不知所措，他抬起一半的手又飞快地收回去，站在原地蜷缩着手指挣扎了半天，内心似乎在因为某些结论天人交战。
最终，犹豫半晌的男人只挤出一句。
“嗯，谢谢。”
早就躺回床上玩手机的秋念葵毫不在意地朝他挥手，并指了指门的方向，示意他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忙碌了一天的秋师傅终于顺利地躺在了床上，十五分钟后，她愉快地揭掉面膜，快速做完刷牙洗脸擦护肤品的流程后，哼着小曲回到小卧室。
“今天晚上看什么剧好呢——”
不必担心明天上班迟到。
不用战战兢兢怕迟到打卡。
不用在上班的路上电瓶车挤电瓶车。
在秋念葵心中，哨塔这个新的工作地除了每个月工资不稳定，已经和天堂画上了等号。
刚扑到床上，秋念葵忽然觉得被子下面多了两条硬硬的抱枕。
位置恰好就在二次维修的床沿两边。
“什么东西？”
拉开少女心的碎花毛毯，床上多出来的两个东西让秋念葵跪在床上瞳孔地震。
“谢安？”她看着只穿了条白色半透明蕾丝吊带裙、抱着手臂别过脸不敢看她的男人，喊出了他的名字。
谢安不敢回应。
倒是另一边穿着同款黑色蕾丝的谢允，十分开朗地替他应了下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我们？”谢允手指勾着肩膀上细细的吊带，骄傲地继续展示自己的健身成果，“这蕾丝布料还挺好，比我们厂服好，完全不磨人！”
秋念葵：......
谢谢，刚升起来的那点小暧昧一下就被谢允的肱二头肌夹死了。
“嗯嗯，是不错，挺好的。”
秋念葵的话里听不出满意，全是对破坏她熬夜追剧人士的谴责。
察觉到秋念葵的不满情绪，谢安羞耻地按着大腿上的半透明布料，低声道歉：“抱歉，我以为你洗澡前和我说那种话的意思，是……”
锅从谢安身上飞到了秋念葵背上。
她慌忙地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让你们洗个完完整整的好澡啊！”
“我真的没有搞黄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