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并非初次见面，但我仍需向您自我介绍一下。”
熟悉的格子间内，秋念葵坐在唯一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衣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
男人戴着长喙的乌鸦面具，如谢安两人一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色面罩后是长着逼真羽毛的头套。
古典的贵族吻手礼，让秋念葵十分不自在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用手指压着指尖动弹不得，被迫接受来自不知姓名人士的礼貌与尊重。
“我是‘黑鸦’，阿利斯泰尔·布莱克索恩。”
长长一串西方名字从秋念葵耳朵里飞速穿过，大脑的褶皱甚至因为这名字都变得平滑，干净得半点没记住。
或许是秋念葵的表情空白得太过明显，自称黑鸦的男人短促地轻笑了声。
“不必紧张，小姐可以任意称呼我。”
仅食指和中指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抬起，长长的金属鸟喙轻点了一下秋念葵的手背。
一触即离的凉意，让她险些真的以为自己是被只大鸟亲昵地啄了下。
“啊？嗯嗯——”含糊不清地越过这个话题，秋念葵的视线再次从他领口衬衫处耀眼的红宝石胸针略过，声音有点飘忽：“那个，乌鸦先生你是准备挖墙脚吗？”
黑鸦阿利斯泰尔显然没想到秋念葵这么直白，愣了一秒后竟然大笑起来。
“哈——真是直率的小姐。”他起身，松了松领口规规矩矩的领结，优雅的动作像只梳理羽毛的大型鸟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自然是希望能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向导加入。”
像绝大多数要给牛马加派更多工作的资本家一样，官方话术在阿利斯泰尔面前简直手到擒来。
“您优秀的战斗意识，奇特的精神力属性，和——千变万化的技能运用，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黑鸦夸赞人的声音抑扬顿挫，听得秋念葵忍不住坐直身体，像是在听什么高端的话剧似的。
“尤其是那手箭术。”阿利斯泰尔强调：“出神入化！简直出神入化！”
从秋念葵握弓的姿势，再到锐利的击杀角度，以及最后那场艺术般的爆炸都让男人沉醉，说到激动处他甚至单膝跪地，捧着她拉弓的那只手开始说起了胡话。
“同为远程支援的战友，我不敢想如果能和您这样优秀的弓箭手合作，会是怎样让人安心与雀跃——”
因为凑得近，秋念葵甚至能看到他面具上刻意叠加的细小鸟羽，从黑洞洞的眼孔处一直蔓延到脑后的斑斓黑羽，逼真得像是一比一还原了某只，具有强烈攻击欲望的食腐性鸟类。
想起动物世界中看到鸦类群体的所作所为，秋念葵讪笑地推开他越靠越近的鸟喙。
“真是抱歉，失礼了。”
终于察觉到不妥的阿利斯泰尔，语气稍显歉意地和秋念葵再次保持了友好的社交距离。
“前些日子因为我们的失误，让您有了不好的生活体验。我愿替哨塔全员向您道歉——”黑鸦微微垂首，后脑勺的稍长的羽毛暴露在秋念葵的视野，泛着了蓝绿交织的健康光泽。
“如有任何问题，您可以尽管向我提出。”
“真的吗？”
“自然。”
秋念葵像是忍了很久，迫不及待地在沙发上坐正：“那你能好好说话吗？”
像是担心他听不懂那样，尔后又补充道。
“说人话。”
接到从未有过此类建议，正单膝跪地的阿利斯泰尔当场沉默。
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看他表演的谢允贴着满身的创可贴，耸着肩膀憋笑憋得差点抖成烧开了的热水壶。
“老大。”谢安像是看不下般，沉默向前伸手搭在他肩头：“现在的向导，都不吃这套了。”
宕机的阿利斯泰尔重启成功，短促地叹了口气后破罐子破摔地盘腿坐在地上：“唉，我看这些蝙蝠吸血鬼啊，狼人啊什么的不都挺受小姑娘喜欢的？”
“亏我昨晚还熬夜背了半宿词儿。”
胳膊长腿长的男人占据了客厅里绝大部分位置，明明戴着面具，此时却又像摘下面具那样长舒气单手扯开了领带，解开了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衬衫领口。
“来谈谈呗，你怎么才愿意跳槽？”阿利斯泰尔一改之前的贵族模样，手肘随意地撑在膝盖上托着硕大的乌鸦头套，仰头看着秋念葵：“谢安喜欢吗？或者谢允这种小比格似的？”
像是在谈论货物般，黑鸦右手掌心向上呈托举状，展示着两侧的左右护法。
“别看我们谢安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背地里那是一顶一的闷骚男。实在不行，谢允你也一起收了，到时候俩人性格调剂调剂，床上勉强也能用用——”
秋念葵听得云里雾绕，见话题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狂奔，连忙伸手喊停。
“等等等等——我说乌鸦大哥你没事儿吧？不是谈跳槽福利待遇吗？怎么变成人口买卖了？”
面对这种面上拒绝，背地里不知道多想要的行为，阿利斯泰尔十分上道地点点头，做出“我懂你所谓的矜持，我都懂”的姿态，顺坡而下将主动权递给秋念葵。
“行，那你先说说你的要求？”
秉着不被人挖是蠢材的想法，秋念葵此刻的信心一往无前的膨胀。
“那就先说说咱们这里的工资待遇吧，我上家公司无责底薪三万，每月绩效一万二，加上交通住房补贴八千，还有五险二金和直接打到工资卡上的食补一万......”
说起公司的福利，秋念葵字里行间都是浓浓的满意，以及对新公司福利待遇的期待。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只要不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在哪打工不是打，有钱不赚王八蛋！
“说完了吗？”
“说完了。”
“行，那该我了——”
阿利斯泰尔清清嗓，伸手朝谢安和谢允找了招，示意两个人蹲在秋念葵左右两侧。
两个男人单膝蹲在地上，像两尊活石狮子，衬得中间的秋念葵格外高大雄伟。
“哨塔这边承诺至少给你提供两名，以及两名以上的a级到s级哨兵作为护卫，护卫的选择权完全掌控在你手上，哨塔承诺绝不做任何人为干扰。”男人头上戴着的黑鸦面具歪着头，如同低语诱惑旅人的恶魔。
“此后，你的护卫哨兵身上的所有资产全部归你所有，包括他本人也是你的。待在你身边的时间内，哨兵赚到的所有钱也全部都属于你——”
闻所未闻的挖墙脚话术听得秋念葵一愣一愣，盘腿坐在她面前的黑鸦如同教堂里宣布婚姻誓言的神父，抓着谢安的手轻轻放在你的右手背上拍了拍。
“等，等等——”
秋念葵试图挣扎。
神父阿利斯泰尔朝秋念葵点头，打断她的犹豫，转头又将谢允的手抓来放在秋念葵左手上。
“这位向导小姐，请问你是否愿意接受这两个哨兵作为你的护卫？”
秋念葵慌乱地右看看谢安，左看看谢允：！！！
等等，这就莫名其妙地把男人嫁给她了吗？！
被迫充当工资的谢安兔子头转向秋念葵的侧脸，沉默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愿意！我当然不愿意！”
完全不用犹豫，秋念葵当即把左右两个男人的手放回阿利斯泰尔的手中，像是在摆脱什么脏东西病毒似的赶忙拍手。
“我要钱，你给我俩穷鬼干什么？！”她完全不能理解黑鸦试图色诱的挖墙脚手法，甚至觉得有被羞辱到：“那可是钱！你到底是怎么样的自信才会觉得男人比钱重要？！”
“男人能当饭吃吗？男人可以包治百病吗？男人能让你为所欲为吗？！”
秋念葵大声反驳，丝毫没给阿利斯泰尔打断的机会。
“这俩除了会花我的钱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但是可以让你为所欲为！”
阿利斯泰尔像是抓到了什么有利的证据，握住秋念葵的手腕就将她的手按在谢安的人鱼线上，展示般地上下滑动，从紧绷的小腹到线条流畅的腹肌，胸肌，甚至带着她的手一路摸到了凸起的锁骨。
“你看！他完全不会反抗你！”
被白嫖的谢安：......
秋念葵看看激动得差点要把鸟嘴戳到自己脑门的黑鸦，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突然不再坚持反驳他，而是眼神奇怪地上下打量这个极力向自己推销哨兵的男人。
“哨塔，该不会没钱雇向导吧？”
阿利斯泰尔：“......怎么会！我们可是能和白塔抗衡的强大组织！怎么可能会没有钱！”
秋念葵伸手：“那你工资给我开多少？”
阿利斯泰尔：“......不然我们再谈谈哨兵的一百种使用方式？”
服了。
就说为什么谢安和谢允既当哨兵又跑外卖，打螺丝的，合着哨塔本身就是个穷光蛋！
不行，她得离开这。
说走就走，秋念葵猛地从沙发上起身还没迈出第一步，就被阿利斯泰尔压住肩膀又按了回去。
“再聊聊，再聊聊。”
“一个子儿都没有，咱们没啥好聊的，快放我走——”
秋念葵在一众穷鬼里挣扎，生怕自己的钱包感染了什么破财的晦气。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白塔这么赚钱吗！”
听到黑鸦的话，秋念葵朝前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
她坐回单人沙发上，故作矜持地轻咳两声：“说说看？”
见状，阿利斯泰尔从喉间轻哼两声，见秋念葵感兴趣的表情再次拉下来，连忙收起拿乔的模样，十分谄媚地膝行挪了两步过去：“这可是我的独家信息来源。”
“白塔现在之所以这么有资本，是因为掌控了这个世界上最稀缺的资源。你猜是什么？”
秋念葵想都不想：“向导？”
“没错！”阿利斯泰尔双手握拳，轻轻在秋念葵膝盖上敲了两下，好似老佛爷身边的什么小柱子小桌子小椅子。“这也是咱哨塔目前紧缺的资源，所以大部分资金都用来给哨兵做疏导申请去了。”
“一个c级哨兵就要花二十几万！b级哨兵也要小三十万！a级，s级我是想都不敢想。”
这就开始称”咱们”了啊，秋念葵撇了撇嘴。
跪在地上靠着沙发还要高出秋念葵一截的男人，浑身透着命苦的气息。
“这么贵？！我靠！”秋念葵瞪大了眼：“他爹的资本家，我辛辛苦苦干一个哨兵也才几千块，他竟然收几十万？！”
“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啊！”
见情绪调动了起来，阿利斯泰尔连忙火上浇油。
“他成本可以是几万，几十万，但不能是几万块啊！向导小姐你仔细想想，给这种只会剥削人的资本家打工，哪有给自己打工来的划算！”
黑鸦掏出手机，打开计算机放在秋念葵面前。
“你想想看，疏导一个b级哨兵的二十万，到你手里连二十分之一都不到，但是你自己单干的话，我们哨塔给你提供场地，只收你20%的场地费，包分配保镖和食宿，你自己独享80%的大头！”
秋念葵听得频频点头，态度转变之大由上一秒看空手套白狼的眼神，现在就像在看什么经济学演讲大师。
“所以来我们哨塔吧！不要再为白塔那群万恶的资本家打白工了！咱们做自己的老板！当自己人生的主人！”
一顿酣畅淋漓的演讲听得秋念葵热血沸腾，恨不得当场就净化个二三十个哨兵，赚他个百八十万原地退休！
“签！签的就是分成合同！”
秋念葵手一挥，接过阿利斯泰尔手中的笔，翻看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合同。
“话说我已经和白塔签过合同了，这样不算违规吗？”
“怎么会。”黑鸦摆摆手：“我已经仔细研究过白塔的合同了，你们属于合作雇佣关系，咱们不一样，咱们属于低成本创业。”
“完全不是一个骗钱体系。”
秋念葵：“嗯？你刚刚说什么？”
“哦哦，我的意思是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拿双份工资。你可是向导里的顶尖，白塔里的s级！”
收回死亡直视，秋念葵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字体非常小的几行附加条款后，朝正准备开瓶汽水庆祝的阿利斯泰尔问：“对了，附加条款问能再加两条吗？”
“当然可以！你随意！”
想着反正向导都骗到手了，黑鸦不再警惕秋念葵的一举一动，完全当作自家人般随意。
听到确认的答复，秋念葵满意地点点头，在空白处用黑色水笔加了一行端端正正的正楷。
【该合同自生效期间起，甲方（秋念葵）可无条件调用乙方（哨塔）任意级别的人力，物力。包括但不限于管理者，及管理者以下任意成员，并拥有对该条内容的独立解释权。此条内容不可进行涂改，订正，以及任何行为上的修改，且同样具有法律效应。】
又过了一遍整份合同，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后，秋念葵十分干脆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喝完一整瓶汽水的阿利斯泰尔欣喜地接过合同，生怕秋念葵反悔似的连忙在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大名，并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秋向导，合作愉快。”
“乌鸦先生，合作愉快。”
阿利斯泰尔强调：“是黑鸦。合作愉快。”
两人相视，各自露出满意的笑声，丝毫不知对方的心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