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污染源并没有秋念葵想象中那么困难。
或许这件事本身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可怕的只是想象本身。
“找到控制器了吗?”
秋念葵被捂住双眼,看不到工作进展只能开口询问身侧的贺江亭。
并非她不想把男人的手拿下来,只是单凭靠自身那点薄弱的控制力,她绝对会被好奇心驱使,再次抬头看天空中漂浮的污染物。
下次还是把睡觉用的眼罩带来吧。
“嗯......找到了。”
耳边传来铁皮被暴力撕开的声响,秋念葵听到贺江亭肯定的声音。
“直接拆毁吗?”
“怎么可能。”她实在不想继续吐槽哨兵的暴力倾向。
主动拨开贺江亭蒙在自己面上的手掌,秋念葵闭着双眼朝声音来源“望”过去,无奈警告。
“调成手动吧。别动不动就干废公共设施啊。”
你这种危险分子很容易进局子喝茶的。
自污染区初现雏形,这条十字路口的联网红绿灯就已经受到干扰彻底断联。无限长的红灯占用了原本的通行时间,被迫延长下班时间的打工人们怨气丛生。
陡然增长的怨气成了这个污染区生长的最佳养料。
寻常交警无法穿过污染区屏障进来指挥交通,恢复主干道的正常通行,借秋念葵等人只能借助人为手段,调节红绿灯的通行时长。
至于为什么秋念葵会觉得突破点是红绿灯,则是因为突然出现的第二个“眼球”。
手指拨动。
绿灯亮起。
果不其然,减少等待时长,调快红灯时间后,原本簇拥挤在一起的车流瞬间畅通不少,被无数打工人诟病的“红色拥堵路段”重新变绿。
“嘀——红灯即将变绿。”
最左侧的转向等待区内,一辆轿车的导航提醒车主准备起步。
原本焦躁薅头发的车主涣散目光终于收回,被工作折磨了一天的心神在即将到家的路上得到了片刻安宁,她的视线聚焦到前方。
然后瞪大了眼。
“卧槽?!谁家黑武士被撞成这 b 样了?有钱人也不能这么开车啊?”
她忍不住感叹两句,随即收回视线,趁此期间看了下导航规划路线。
见一路绿灯后,司机忍不住笑出声感慨一句:“真是千年难得一见,平时堵半小时的路程,今天五分钟不到就结束了?”
即便路上偶遇百万豪车的车祸现场,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也被下班后的快乐心情冲刷成了开胃小菜。
左转绿灯。
司机又看了眼黑武士冒着黑烟的引擎盖,哼着小曲给家里做饭的老公发了条消息:【六分钟到家,有新瓜q!】
转弯时,余光瞥见站在红绿灯杆子旁的秋念葵两人。
女人心情甚好地在心里调侃了两声“年轻真好”,随后便一脚油门向家的方向驶去。
......
另一边。
感知到污染区屏障正在消散,秋念葵慢慢睁开双眼,逐渐适应斑斓的灯光后,她注视着仿佛大梦初醒,开始减速慢行的车主群。
“他们不会察觉到吗?”
“不会。”
贺江亭目光微动,沉默的视线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落在秋念葵的发旋上,又滑到她沾着灰的鼻尖。
男人忍不住搓搓手指,抬起又放下。
继而给秋念葵解释。
“普通人察觉不到污染物的存在,或许他们只是以为自己走了一会神,会自动忽略不合格的地方。比如时间,再比如.....我们。”
“是吗?”
秋念葵仿佛察觉到从上而俯视自己的视线,不自在地转移话题。
眼神飘忽不定地从对面骂骂咧咧的大金毛身上移开后,她语气难明地发问。
“那如果碰到交警,我们怎么办?”
被突然转移话题的贺江亭:?
他顺着秋念葵的目光看去,正是一位骑着摩托,朝自己方向鸣笛的交警。
急匆匆赶来的交警叔叔正在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你们干甚——红绿灯!!!”
交警叔叔原本只是接到热心市民的电话,说这条十字路口接连发生多起连环车祸,最严重的一辆黑武士更是被撞的面目全非,司机生死难明。
本在日常执勤的交警当即赶了过来。
然后就看见了兢兢业业上班,陪伴了自己半生的红绿灯,却被手撕铁皮的“怪物”折磨得面目全非。
原以为站在红绿灯附近的一男一女就是拨打电话的热心市民,或者是追尾车主。
没想到是连红绿灯杆子都不放过的嫌疑人!
还被他逮了个正着!
“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知不知道没有工作执照是不能随便碰红绿灯的!还当众上手扒铁皮!你们——”
本来好心帮忙拿着电线杆铁皮的秋念葵,成了交警叔叔的教育中心。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正准备好好教导这两个疑似扰乱公共秩序的年轻人,却在对上手拿红绿灯铁皮,双眼迷茫又无辜的秋念葵时哑了火。
转而朝一旁貌似沉默,试图将责任推给小姑娘的贺江亭“开火”。
“你说说你们年轻人,干什么不好!想找废品卖也不能来掏电线杆子啊!就算是和女朋友闹别扭,你也不能——”
浩浩荡荡一通教育,贺江亭只听进了三个字。
“女朋友”。
“女朋友”。
“女朋友”。
......
面上不动声色的男人,脑子里塞满了这三个字。
贺江亭看似沉着冷静,实则已经宕机。
见贺江亭态度诚恳不反驳,中年人的怒气消了大半。
从兜里掏出单子唰唰唰写了几行字,让两人签字拍照后,交警指了指被扣了一个洞的红绿灯杆子又道。
“你们俩,一人拍一个朋友圈。忏悔今天的所作所为,点赞满二十之后再离开。”
秋念葵:!
听到这堪比社死的惩罚,秋念葵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在贺江亭和交警之间扫来扫去。
不是说察觉不到吗!
不是说自动补全吗!
为什么到了她就要发朋友圈社死!
但是看到贺江亭比自己还迷茫不解的眼神时,秋念葵只觉得自己信男人的话还不如信自己是秦始皇,只恨当时自己太天真。
短短的十五秒视频,让秋念葵度日如年。
等到交警叔叔处理车祸现场时,两人再次因狗会面。
“怎么又是你?”
交警苦着脸:“你是说,你哥开车的时候忽然变成了狗,然后才出现的车祸?”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这真的是事实。”
秋念葵面色认真,不似作假。
“哈。”交警的看秋念葵的目光像是真的见到了奥特曼,满是崇敬和钦佩:“好。驾照给我。”
秋念葵乖乖照做。
“扣十二分。罚款等下去交管所现场交。”
秋念葵:!!!
为什么又是我!
不等秋念葵掏出录像手机作证,一只大手按住她伸向口袋的手。
“你好。请问朱队长在吗?我要直接联系朱苗总队。”
是贺江亭。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从口袋掏出一本证件,展开递给交警。
“找队长?今天你们两个人就算把我们局长喊过来也——”
“王江!”
一道严厉的女声喝住交警的话头。
一名短发,劲装打扮的女士摘下摩托车头盔朝交警的方向努努嘴,等他收起惊讶表情离开后走过来,朝秋念葵伸出手。
“你好。我是负责管辖这片的交警队负责人,你喊我朱苗就行。”
女人的友好发言让秋念葵放下一半的心,她伸出手,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秋念葵,是......”
“我知道。”
朱苗毫不在意地朝她笑笑。
“我刚刚接到柳部长的电话,说是这里可能有案情,让我抓紧疏散群众。没想到——你们解决的这么快。”
本来朱苗还在担心。
这个十字路口一到早高峰或者晚高峰的时候,总是堵得吓人。因为是交通要道,每次这个时间她也总会安排两倍的警力负责这片区域的维护。
在接到柳玉电话前,朱苗没接到任何异常反馈。
一路上飙车超 120 码的心惊胆战,终于在看到一身灰尘,带着无数细小伤口的秋念葵时才彻底放心下来。
“知道归知道,但是我还是很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处理这些『东西』的?”
朱苗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
“那玩意儿长什么样?很恐怖吗?你一个女孩子面对这些不害怕?”
“就,还好吧......”
见秋念葵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朱苗也意识到自己现在问的时机并不合适,随后尴尬地抓抓后脑勺:“哈哈,没事,我就是好奇问问。”
“不过你很厉害啊。”
朱苗拍上秋念葵的肩膀,大姐姐似的夸赞。
“小姑娘,不容易。”
见朱苗终于结束这个话题,秋念葵才拿出商业互吹大法,你来我往几次后终于送走了好奇心过剩的朱苗,以及一脸“你爸是王刚?”的交警。
回到住处,秋念葵才察觉到浑身像是运动过量般的又酸又痛,整个人不由瘫在地上,只剩一双懒懒转动的眼珠子,和闲不住的嘴。
“柳部长怎么知道我们遇到了污染物啊?”
“我出门的时候,碰到了柳部长。”
贺江亭虽然去过秋念葵家,却还是第一次来她租的房子。
送走已经变回人的徐牧野,小小的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不是住外面?”
秋念葵疑惑。
“今晚有加练。”
贺江亭乖顺地一问一答:“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冲澡。出门的时候,柳部长给我开的假条。”
白塔对于难以管教的哨兵树立了相当多的规矩,堪比封闭式学校的制度,只有在他们找到愿意接受绑定的向导时,监管权才会从白塔转移到向导手中。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羡慕有“家属”管教的绑定哨兵,就像在外流浪的野猫野狗羡慕有家的小动物一样。
“啊。”秋念葵听到贺江亭的解释,顿时不好意思:“那你岂不是白洗了?不好意思啊,这么晚打电话喊你出来加班。”
“不会。”贺江亭的头发,因为刚才战斗时的剧烈运动变得乱糟糟,后颈贴着一绺一绺汗津津的头发,狼狈的男人却仍旧摇头:“我很高兴你愿意喊我来。”
而不是喊那个只有胸肌的大尾巴鱼。
“啊,哈哈......”
秋念葵不擅长应对男人的示好,她干巴巴笑了两声坐起身,指了指后面:“不介意的话我浴室借你。待会一起吃个夜宵再回去吧。”
这种算是加班的费用,白塔应该可以报销吧?
秋念葵实在没有脸让贺江亭顶着一身灰饿着肚子回去。当然,如果男人硬要拒绝的话她可以明天请客奶茶当补偿,毕竟男女有别,大晚上的借用单身女同事家的浴室,肯定也会不好意——
“谢谢。”
贺江亭毫不介意地应下,打断了秋念葵心里还未成型的 plan b。
他在面对秋念葵时,完全没有异性之间相处需要保持社交距离。
秋念葵说偷鸡,他就绝不会摸狗。
秋念葵说往东,他就绝不会往西。
仅仅是客套话的秋念葵:.....
忘了这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社交。
.....
女孩子和男孩子租房存在相当大的差异,她们对于舒适度和温馨度都有很高的要求。
光脚踩进浴室的贺江亭,看着架子上两三排的洗护产品两眼迷茫,一番纠结中,还是在一众花花绿绿的包装瓶里选了一个和秋念葵身上味道一致的。
冷水从淋浴头落下,重重打落蓬松如云朵的沐浴露。
花果的甜香即便是在冷水澡中,也依然不甘落后地争先夺后闯入贺江亭的鼻尖,跟着胸膛的起伏,随着湿润的水汽被他吸入肺里。
贺江亭低头,被水冲刷垂落的半长狼尾遮住颈间开始闪烁红灯的感应器,他耸耸鼻尖在手背闻了闻,忽然觉得此刻嗅闻香气的自己和躲在阴暗角落窥视的老鼠一般。
平时未曾表露的心情,在这间小小的浴室忽然大肆放纵地摊开,不加保留地与自己嘲讽相视。
他忽然明白自己接到秋念葵电话时的心情,或许不能完全称之为开心庆幸。
用“妒忌”和“占有”或许更为恰当。
她也会给大尾巴鱼发消息吗?
她是先联系的自己吗?
她的哥哥会比自己先到吗?
......
贺江亭闭眼仰起头,尽情地感受冷水扑面的寒意,愉悦地弯起嘴角。
“我是第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
她心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