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的夜,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弥漫着生物荧光和腐烂气息的、粘稠的幽绿。沈墨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石,意识因刚才的引导而疲惫不堪,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依旧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左肩的伤口在清凉的药膏作用下略微舒缓,但肌肉深处传来的酸痛和过度消耗后的虚脱感,如同无形的枷锁。
维生箱内,陆寒琛的意识风暴已然平息,那点微光似乎沉淀下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然而,沈墨心头的危机感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如同不断收紧的藤蔓,越来越清晰。
不对劲。
太安静了。
之前那些构成背景音的虫鸣、窸窣声,不知何时起,竟诡异地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极低频的震动感,透过脚下的腐殖土层隐隐传来。
不是地震。更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缓慢而沉重地移动。
沈墨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她轻轻将维生箱往岩石更深处推了推,自己则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岩石边缘,指尖扣住了高爆手枪冰冷的扳机。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掠过前方被黑暗和奇异荧光笼罩的林地。腐叶、藤蔓、扭曲的树根……一切看似与之前无异。
但那股被窥视、被锁定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强烈!
突然!
就在她左前方约二十米处,一片看似平坦的、覆盖着厚厚腐叶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上拱起!腐叶和泥土如同喷泉般向四周炸开,一个巨大而狰狞的身影破土而出!
那东西的形态难以用常识理解!它主体像是一条放大了无数倍的、环节状的蠕虫,直径接近一米,体长难以估量,仅露出地面的部分就超过五米!它的体表并非柔软肉质,而是覆盖着一层暗沉、仿佛金属与岩石混合的厚重甲壳,甲壳缝隙间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荧光粘液。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个不断旋转、布满了层层叠叠、如同粉碎机刀片般锋利口器的巨大吸盘!吸盘中心,是一个幽深的、散发着精神污染般低鸣的孔洞!
刚才那低频的震动,正是它在土层下移动的声音!
这东西……显然是被刚才陆寒琛失控的意识波动吸引而来的!它对意识能量敏感!
巨型蠕虫破土而出的瞬间,那巨大的、布满利齿的吸盘就精准地“锁定”了沈墨和维生箱的方向!它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混合着物理摩擦与精神嘶鸣的怪响,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猛地朝他们藏身的岩石冲撞而来!
速度惊人!完全不符合它那笨重外表的敏捷!
“找死!”
沈墨眼神一厉,没有任何犹豫,高爆手枪瞬间抬起,瞄准那布满利齿的吸盘中心,连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
特制穿甲弹呼啸而出,狠狠撞在吸盘中心的幽深孔洞边缘!预想中的穿透和爆炸并未发生,子弹撞击在那些旋转的利齿和坚硬的甲壳上,竟然爆开一蓬蓬刺眼的火星,只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白痕!它的防御力强得离谱!
巨型蠕虫被攻击激怒,冲势更猛,如同失控的重型卡车,狠狠撞在沈墨藏身的岩石上!
“轰隆——!”
巨石剧烈震颤,碎石簌簌落下!沈墨被震得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稳!她所在的岩石凹陷处,已然暴露在怪物的攻击范围之内!
不能硬抗!必须移动!
她当机立断,一把抄起地上的维生箱,身体如同灵巧的猿猴,借着岩石被撞击的反作用力,向侧后方茂密的树丛中翻滚而去!
几乎在她离开原地的下一秒,蠕虫那巨大的吸盘如同重锤般砸落,将她刚才停留的地方连同那块巨岩的一角,轰得粉碎!
沈墨在落地的瞬间再次翻滚,避开飞溅的碎石和粘液。她背着维生箱,行动受到极大限制,根本无法与这力量、防御都远超想象的怪物正面抗衡。
蠕虫一击不中,发出更加狂躁的嘶鸣,庞大的身躯扭转,再次锁定了她的位置,碾压过来!它所过之处,树木倾倒,地面被犁开深深的沟壑!
沈墨在林中拼命穿梭、规避,利用粗大的树木作为临时掩体。但蠕虫的力量太过恐怖,碗口粗的树木被它轻易撞断,她的活动空间被不断压缩!
高爆手枪的子弹打在它身上收效甚微,能量手枪剩余能量不足,贸然使用可能彻底耗尽。情况危急到了极点!
就在她又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次冲撞,背靠着一棵三人合抱的巨树喘息时,维生箱内,一直沉寂的陆寒琛,那点意识微光,突然再次剧烈地波动起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风暴。而是一种……极其精准的、带着强烈指向性的意念,如同利箭般刺入沈墨的意识!
【左前方……第三环节……甲壳连接处……能量节点……薄弱!】
是陆寒琛!他在昏迷中,竟然凭借着他那独特的“先知”血脉对能量和结构的敏锐感知,捕捉到了这怪物甲壳防御的薄弱点!
沈墨心头剧震,没有丝毫怀疑!她的目光瞬间锁定蠕虫身躯上那个特定的环节连接处!那里甲壳的色泽似乎略浅,荧光粘液的流淌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机会!
与此同时,另一道更加清晰的意念传来,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与她战斗节奏完美契合的同步感:
【三秒……它吸气……准备……冲撞……右侧……七点钟……树干……】
是预判!陆寒琛在通过意识连接,共享他对怪物行动模式的瞬间预判!
沈墨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遵循着那意念的指引,在巨型蠕虫再次昂起头,吸盘扩张,发出低沉吸气声的瞬间,猛地向右侧那棵指定的粗壮树干后扑去!
“轰——!”
蠕虫如同失控的列车,果然朝着她之前所在的位置猛冲过去,巨大的吸盘狠狠撞击在空处!
就是现在!
沈墨从树干后闪电般探身,能量手枪在她手中发出最后的、凝聚了剩余大半能量的嗡鸣!她没有瞄准那看似致命的头部,而是将枪口死死锁定在陆寒琛指示的那个——左前方第三环节甲壳连接处的能量节点!
一道凝练的蓝色脉冲光束,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划破黑暗,瞬间没入那个不起眼的薄弱点!
“嗤——噗!”
这一次,没有火星四溅!脉冲能量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黄油,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甲壳!蠕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发出一声凄厉到扭曲的、混合了物理与精神层面的惨嚎!
被击中的那个环节,暗沉的甲壳瞬间变得赤红,如同被烧熔的钢铁,粘稠的荧光粘液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汽化!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弥漫开来!
它那势不可挡的冲撞姿态被强行打断,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和能量节点的破坏而失控地扭曲、翻滚,将周围的树木扫倒一片!
有效!
沈墨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却见那受创的蠕虫并未立刻死去,反而变得更加狂躁!它那巨大的吸盘疯狂旋转,一股强大的、针对意识的吸力猛然传来!
沈墨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扯出体外,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这东西,竟然还能直接攻击意识!
“呃……”维生箱内,陆寒琛也发出痛苦的闷哼,他那刚刚稳定一丝的意识微光再次剧烈摇曳起来,显然这意识攻击对他影响更大!
不能让它继续!
沈墨强忍着意识的撕扯感,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她猛地将最后一点能量灌注进手枪,不是射击,而是将其朝着蠕虫那张开的、正在释放意识吸力的吸盘中心,奋力投掷过去!
同时,她用自己的意识,对着陆寒琛那摇曳的微光发出最强的呼唤与锚定:“守住!”
能量手枪在空中划出一道蓝色的弧线,精准地射入了那幽深的吸盘孔洞!
下一秒——
“轰!!!”
内部爆开的能量,与蠕虫自身混乱的能量场产生了极其剧烈的冲突!一场小规模的能量殉爆在它头部发生!
蠕虫发出了最后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轰然砸落在地,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那令人作呕的荧光粘液从甲壳缝隙中汩汩涌出,迅速污染了周围的土地。
意识的吸力瞬间消失。
沈墨脱力地单膝跪地,用尽最后力气将维生箱护在身前,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滑落。左肩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新换的绷带。
维生箱内,陆寒琛的意识微光在经历了一番剧烈的摇曳后,缓缓稳定下来,甚至……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了一分。仿佛刚才那场生死边缘的、极致的意识同步与并肩作战,无形中淬炼了他的精神。
寂静,再次回归雨林。但这一次,是真正属于胜利后的、带着血腥与疲惫的寂静。
沈墨看着不远处那具庞大的、仍在微微散发余热和恶臭的怪物尸体,又低头看向怀中安然(至少暂时安然)的维生箱,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中涌动。
他们刚刚,完成了一场真正的、意识与战斗完美同步的“双生之舞”。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箱体,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人微弱却坚定的心跳。
“休息一下,”她低声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放松,“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片林子了。”
远处,雨林依旧深邃未知。但经历过刚才那一战,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