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能源储备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16%……69小时……】。每一秒的流逝,都在压缩着他们本就渺茫的生机。
医疗舱内,陆寒琛的生命体征在强效药剂的支撑下,艰难地维持在39%的临界线上。他依旧昏迷,但眉宇间的痛苦痕迹似乎淡去了些许,与沈墨意识连接的那一点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不灭,传递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与信任。
沈墨没有片刻停歇。相认带来的心潮澎湃已被她强行压下,转化为冰冷的行动力。她快速整理着从应急储备库找到的物资:高能营养剂、纯净水、那套便携式医疗套件、伪装护照、现金,以及最重要的——几块充满电的、型号特殊的能量电池,恰好能与陆寒琛那支几乎耗尽能量的手枪兼容。
她的动作迅捷而有序,大脑如同高速运行的处理器,计算着最优的撤离方案。安全屋的位置已经暴露,尽管有最低功率的意识屏蔽力场,但谁也无法保证“园丁”或其爪牙不会找到物理入口。他们必须尽快离开,前往那个位于南境雨林深处的坐标。
时间,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她走到医疗舱旁,看着舱内男人苍白的侧脸,深吸一口气。撤离过程势必颠簸,对他的伤势是极大的考验,但留在原地,无异于坐以待毙。
“我们要走了。”她低声说,既是对他,也是对自己。她操作医疗舱,将其切换到便携维生模式。一阵轻微的机械运作声后,庞大的医疗舱开始变形、折叠,最终收缩成一个约莫手提箱大小、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银白色金属箱,仅通过几根柔性管线与陆寒琛的身体相连,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支持。
这已经是陆寒琛父亲能做到的极限。接下来的路,需要靠他们自己。
沈墨将金属箱背在身后,调整好背带,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她换上了一套从储备库找到的、适合野外行动的深绿色作战服,将武器和必要装备贴身放置。
最后检查了一遍安全屋,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身份或行踪的痕迹。她走到气密门前,手指悬在开启按钮上,微微停顿。
门外,是未知的危险,是“园丁”布下的可能的天罗地网。
她没有回头,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军刀。
“咔——”
气密门滑开,外界略带潮湿和草木气息的空气涌入,与安全屋内冰冷的循环空气形成鲜明对比。此刻已是深夜,月黑风高,浓重的乌云遮蔽了星光,只有远处山峦模糊的轮廓如同匍匐的巨兽。
沈墨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出洞口,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风声、虫鸣、树叶的沙沙声……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异响都可能意味着致命的危机。
根据终端上预设的、避开主要道路的撤离路线,她背着陆寒琛,向着预定的汇合点——一处位于山脉另一侧荒废林场的方向,快速潜行。
她的脚步轻盈而迅捷,尽可能减少留下的痕迹,同时感官提升到极致,如同最敏锐的雷达,扫描着黑暗中的潜在威胁。背后的金属箱并不轻松,尤其是对她带伤的左肩,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隐痛,但她仿佛毫无知觉,只有冰冷的专注。
最初的几个小时相对平静。她成功地绕开了几个可能被监控的区域,深入了人迹罕至的原始林地。
然而,就在天际即将泛起鱼肚白,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种被窥视的、如同针扎般的危机感,陡然从脊椎窜起!
她猛地刹住脚步,身体瞬间隐入一棵巨大的乔木之后,屏住了呼吸。
几乎在同一时间——
“咻——!”
一道细微的、几乎融于夜风的破空声袭来!紧接着,她刚才所在位置后方的一丛灌木,悄无声息地冒起一缕极淡的青烟,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
消声能量武器!而且射击精度极高!
敌人来了!不是大规模的围剿,而是精准的、训练有素的猎杀!
沈墨心脏一沉。对方显然掌握了他们的行踪,甚至预判了他们的撤离路线!是“园丁”通过意识链接反向追踪?还是“涅墨西斯”残留的势力?
没有时间细想。更多的、几乎微不可闻的破空声从不同方向袭来,精准地覆盖了她可能藏身的区域!对方不止一人,而且配合默契,正在试图压缩她的活动空间!
沈墨眼神冰寒,身体如同绷紧的弹簧,在树木和岩石的掩护下快速移动、规避。她没有贸然还击,对方在暗,她在明,盲目开枪只会彻底暴露自己的位置。
她一边闪避,一边快速分析着弹道和攻击频率。三个方向,至少三名狙击手,构成了一个致命的交叉火力网。他们似乎想活捉,或者至少……想确保她失去行动能力,攻击都刻意避开了要害,但那股能量的侵蚀性,擦中非死即残!
必须打破这个僵局!一旦天亮,她的隐匿优势将荡然无存!
她的目光飞速扫过周围环境,最终锁定在右前方一片地势较低、乱石嶙峋的干涸河床。那里地形复杂,可以有效干扰狙击手的视线和射击角度。
赌一把!
她猛地从藏身处窜出,不再追求绝对的无声,而是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猎豹般冲向河床方向!
“咻咻咻——!”
更多的能量束如同毒蛇般追噬而来,擦着她的脚边、耳边飞过,灼热的气浪烫得皮肤生疼!一块掩护她的岩石被击中,瞬间炸开,碎石四溅!
沈墨不管不顾,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奔跑和规避上。背后的金属箱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里面传来陆寒琛因颠簸而发出的、压抑的痛苦闷哼。
她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但脚步没有丝毫迟缓。
终于,她一个鱼跃,扑入了乱石遍布的河床,迅速找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作为掩体。密集的能量射击暂时被岩石挡住,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暂时安全。但她也被困住了。对方显然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正在从三个方向缓缓逼近。
沈墨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沿着额角滑落。她快速检查了一下装备,能量手枪剩余能量不多,高爆手枪子弹也有限。
一对三,地形不利,还要保护昏迷的陆寒琛……局面恶劣到了极点。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硝烟味的冰冷空气。不能硬拼,必须智取。
她的目光落在河床对面,那片更加茂密、幽深的原始雨林。那里是通往南境的方向,也是唯一可能的生路。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拿出终端,快速输入几条指令——那是利用“摆渡人之殇”密钥衍生算法,临时编写的、针对附近区域电子设备的强干扰信号。虽然范围有限,持续时间极短,但或许能创造一瞬间的机会。
然后,她将一枚高爆弹的引信调到最敏感状态,计算好角度,猛地向河床左侧用力掷出!
“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寂静的黎明前炸响,火光与烟尘瞬间腾起,暂时遮蔽了左侧狙击手的视线!
几乎在爆炸响起的同一瞬间,沈墨启动了干扰信号!
“滋啦——!”
右侧和正前方隐约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电子杂音!就是现在!
沈墨如同蓄势已久的幽灵,从岩石后猛地窜出,不是直线冲向雨林,而是以一种毫无规律的、高速的之字形路线,扑向河床右侧那名可能因干扰而出现瞬间迟滞的狙击手!
她的速度快得超出常理,在对方刚刚从干扰中恢复,试图重新瞄准的刹那,已然逼近到十米之内!
“砰!”
高爆手枪喷出火舌,不是瞄准人,而是精准地打中了对方藏身之处上方一块松动的巨石!
巨石轰然滚落!那名狙击手显然没料到她会采用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打法,狼狈地向侧方扑倒躲避。
缺口打开了!
沈墨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电,直接从那名狙击手让出的缺口冲了过去,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对面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暗潮湿的原始雨林!
身后,传来了另外两名狙击手气急败坏的、被丛林削弱了的能量射击声,以及那名被逼退的狙击手愤怒的低吼。
但这一切,都迅速被层层叠叠的、无边无际的绿色屏障所隔绝、吸收。
沈墨不敢停留,背着陆寒琛,在根本谈不上路的雨林中奋力穿行。荆棘刮破了衣物,露水打湿了头发,沉重的喘息和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她不知道刚才的干扰和突袭能争取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这片雨林中是否还有其他的埋伏。
她只知道,他们暂时摆脱了身后的追兵,踏上了通往南境的道路。
而怀抱着最后一丝微弱意识、与她命运紧密相连的陆寒琛,在方才那激烈的突围颠簸中,似乎无意识地、更紧地攥住了维系他生命的管线,仿佛本能地,将自己完全交付于这片承载着他的、在晨曦微光中奔逃的、单薄却无比坚韧的脊背。
雨林的序章,以一场无声的围猎与险死还生的突围,悄然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