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内，黑暗与尘埃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上方书房里，陆明远那如同实质的审视目光，即便隔着木板和厚重的书柜，也仿佛能穿透下来，令人生寒。
火灾警报声依旧在老宅上空凄厉地回荡，伴随着越来越近的、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和佣人惊慌的呼喊，主要集中在主楼东翼，与他们所在的西翼书房尚有一段距离。
“是调虎离山，还是……清理现场？”沈墨压低声音，气息因紧张和急速撤离而微喘。她的手依旧紧握着匕首，指尖冰凉。
陆寒琛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侧耳倾听着上方的动静，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更像是后者。他在借机检查，或者销毁某些我们还没来得及发现的东西。” 他回想起陆明远站在门口时，那最终落在油画上的、异常漫长的凝视，“他起疑了。”
两人不敢在出口处久留，沿着原路小心翼翼地退回。密道仿佛比来时更加漫长而压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未知的危机边缘。
回到副楼地下储藏室，重新将那沉重的书架移回原位，隔绝了来自主楼的一切声响，两人才略微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
书房内，灯光重新亮起。陆寒琛第一时间检查了副楼的监控和安防日志，果然发现了几条被标记为“系统临时性波动”的异常记录，时间点正好与他们潜入密道及火灾警报响起的时间吻合。对方的手段很高明，几乎不留痕迹。
“他在试探，也在警告。”陆寒琛关掉屏幕，声音低沉。陆明远显然已经知道有人潜入了他的领域，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警报，就是他的回应——一种无声的、却充满威胁的宣告。
沈墨走到窗边，撩开一丝窗帘缝隙，看向主楼方向。东翼某处似乎真有淡淡的烟尘冒出，但火势显然不大，已被迅速控制。更多的，是一种人为制造的混乱，用以掩盖其真实目的。
她转过身，看向陆寒琛，目光落在了他怀中——那里放着从陆明远保险箱里取出的照片和U盘。
“那张照片……”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父亲沈建国牺牲多年，他的过往如同被迷雾笼罩，如今却以这样一种方式，与当前最大的嫌疑人产生了交集，这让她心绪难平。
陆寒琛将照片和U盘取出，放在书桌上。泛黄的照片上，两个年轻的男人笑得毫无阴霾，与如今陆明远的阴郁判若两人。
“我父亲从未提过他认识陆明远。”陆寒琛凝视着照片，眉头紧锁，“看背景和衣着，像是在西北边境一带，时间至少是二十多年前。那时陆明远刚开始接触家族的海外事务，跑的就是那条线。”
而沈建国，作为国安部的精英，当年正是在西北边境执行一项高度机密的任务时，因“意外”殉职。时间、地点，竟然如此巧合地重叠了！
“我需要知道真相。”沈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无论照片背后隐藏的是友谊还是背叛，她都必须要弄清楚父亲死亡的真相，这不仅仅是为了林薇，也是为了她自己心中那个悬了多年的结。
陆寒琛拿起那个黑色的U盘，接口与市面上常见的任何规格都不符。“这种制式，很像某些特殊部门或者极端保密机构使用的物理隔离载体。需要专用的读取设备。”
他走到房间角落，打开一个看起来像是老旧音响设备的柜子，里面却别有洞天，连接着一台经过重度改装、完全物理隔离的解码工作站。这是他留在老宅的、最后的底牌之一。
将U盘插入特制接口，屏幕亮起，进度条开始缓慢读取。加密等级极高。
等待的过程中，两人都沉默着。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机器运行发出的微弱嗡鸣。
沈墨看着陆寒琛专注而冷峻的侧脸，忽然开口：“如果……你三叔真的和‘摆渡人’，和我父亲的死有关，你会怎么做？”
这是一个残酷的问题，直指血缘与正义的抉择。
陆寒琛操作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抬头，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沈墨耳中，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冰冷：
“陆家不需要叛国者。我的枪口，也从不辨认亲疏。”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落入沈墨的心湖，荡开圈圈涟漪，最终归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她知道，这不是一句空话。
就在这时，解码工作站的屏幕闪烁了一下，进度条走到了尽头。
【解密成功。】
文件夹里，没有想象中的机密文件列表，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音频文件，命名简单到诡异——
【忏悔。】
陆寒琛与沈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移动鼠标，点下了播放键。
滋滋的电流声后，一个略显苍老、带着浓重疲惫和挣扎的声音响了起来，正是陆明远！
【……我不知道这份记录最终会被谁听到……或许永远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
【……当年在西北，我鬼迷心窍……为了那条走私线路的绝对掌控权……我向‘他们’透露了勘探队的行进路线……我以为只是给他们一点教训，制造点麻烦……我没想过会死人……更没想过……会害死建国兄弟……】
沈墨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父亲……真的是被陆明远害死的？！
音频里的陆明远声音哽咽起来，充满了悔恨：
【……他发现了我的勾当，来找我对质……他想拉我回头……可我……我当时已经被利益和恐惧蒙蔽了双眼……‘他们’的人就在附近……冲突中……他为了掩护一个年轻队员……】
后面的话语被压抑的呜咽和杂音淹没。
过了好一会儿，陆明远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一种认命般的绝望：
【……我把灵魂卖给了魔鬼……‘园丁’……他们早就盯上了陆家……盯上了‘墨提斯’……我成了‘摆渡人’……身不由己……回不了头了……】
【……寒琛那孩子……比他父亲更敏锐……他快查到了……我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在他们……之前……】
音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墨站在原地，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真相以如此残酷的方式揭开，父亲英勇牺牲的背后，竟是源于挚友的背叛与贪婪！巨大的悲伤与愤怒几乎要将她淹没。
陆寒琛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不仅确认了陆明远就是“摆渡人”，更知晓了那段沾满鲜血的过往。家族的耻辱，沈墨的杀父之仇，都与这个三叔紧密相连。
他伸出手，用力握住了沈墨冰凉颤抖的手，将那微颤的指尖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
“沈墨，”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共同背负沉重命运的决绝，“这份‘忏悔’，我会让他亲口，在所有人面前，再说一次。”
就在这时，陆寒琛的个人终端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代表最高优先级信息的震动。
他点开信息，瞳孔骤然收缩。
信息来自一个无法追踪的加密号码，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稻草人”已入境。目标：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