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隐藏在市郊一片不起眼的旧式居民区内,内部却别有洞天。厚重的屏蔽层隔绝了所有外部信号,空气循环系统独立运行,医疗检查设备一应俱全。这里是“盘古”中心用于处理高风险后续事宜的堡垒之一。
沈墨的隔离检查进行得迅速而彻底。除了左肩的伤口需要继续观察,身体指标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已知的生物或纳米级追踪器、病原体。心理评估显示她承受了巨大压力,但精神状态稳定,意志力评级甚至比任务前更高。
她坐在简洁的房间里,面前是刚刚送来的餐食,却没什么胃口。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潜艇中的惊险片段,陆寒琛在冰冷海水中紧箍住她腰部的手臂,以及那句若有若无的“幸好你没事”。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深海坐标上。总部技术部门还没有反馈,这种等待令人焦灼。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结构类似但完全隔离的安全屋内,陆寒琛的检查却遇到了麻烦。
最初的生理扫描同样没有异常。但就在进行深度血液分析和神经反射测试时,监控他的医疗团队发现了不对劲。
陆寒琛的体温在缓慢且持续地升高,心跳和呼吸频率也出现了非典型的波动。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的脑电图显示出一种极其微弱、但从未被记录过的异常低频波动,类似于某种……非自主的信息接收或处理状态。
“陆先生,请描述你当前的感觉。”负责医生通过内部通讯器询问,语气严肃。
监控画面中,陆寒琛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头痛,像是有……低频噪音在颅内共振。体温感觉在升高。”他的声音还保持着镇定,但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暴露了他的不适。
“立即进行针对性病原体筛查和毒素检测!重点排查未知生物信息印记可能引发的免疫应激反应!”医疗团队立刻行动起来。
消息被第一时间通报给了顾影和正在隔离中的沈墨。
“生物信息印记?”沈墨接到通讯,心猛地一沉。是那个来自扫描仪的数据包!难道那不仅仅是一段信息,还是一种……生物层面的触发媒介?
“陆寒琛接触过那个数据包的原始载体,”顾影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带着凝重,“虽然只是通过模拟器间接触发扫描仪,但‘涅墨西斯’或者说‘回声’的技术诡谲难测,我们无法排除其中包含了某种针对特定基因或生理特征的生物陷阱的可能性。”
“他的情况怎么样?”沈墨追问,发现自己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暂时可控,但原因不明,进展无法预测。我们最顶尖的病毒学和生物信息专家正在远程会诊。”顾影顿了顿,“‘零’,你确定你没有任何异常感觉?”
“我确定。”沈墨回答得毫不犹豫。她只是进行了数据拷贝和分析,并未直接触发或接触原始生物信息流。“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目前看不会,但这种未知状态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我们需要弄清楚‘回声’到底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顾影语气沉重,“另外,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仅限于核心人员知晓。如果陆寒琛失控或者……他的合作价值将受到严重影响。”
通讯结束。沈墨坐在房间里,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陆寒琛中招了。因为那个他们共同冒险获取的线索。
是因为他使用了那个包含他父亲遗留生物信息的模拟器?还是“回声”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这个“先知”之子?
一种混合着担忧、愧疚和一丝无力感的情绪,悄然在她心中蔓延。她讨厌这种无法掌控、只能等待的感觉。
几个小时在压抑中过去。夜幕降临。
沈墨房间的内部通讯器突然亮起,是陆寒琛所在安全屋的医疗团队发来的紧急通讯请求。
“沈墨同志,”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和困惑,“陆先生的情况出现新变化!他的体温升高到了临界点,我们准备进行物理降温。但……他出现了意识模糊和……呓语。他反复提到一个词……我们无法理解,认为可能需要你的协助判断。”
“什么词?”沈墨立刻问道。
“他反复在说……‘麦田里的守望者’。”医生语气古怪地补充,“还夹杂着一些破碎的音节,像是……‘稻草人醒了’?”
麦田里的守望者?稻草人醒了?
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听起来像文学作品的名称和一句莫名其妙的比喻,但结合“园丁”这个代号……
“园丁”照看“花园”,而“麦田”是否可以视为一种特殊的“花园”?“守望者”是谁?“稻草人”又代表什么?醒了意味着……被激活?被触发?
这难道是高烧状态下,陆寒琛潜意识中对那个“人工生命烙印”或者“园丁”秘密的某种隐喻式解读?!是他的特殊血脉或者被触发的未知状态,让他接收或感知到了普通人无法理解的信息?
“保持监听和记录!我立刻向指挥部汇报!”沈墨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联系了顾影。
顾影听到这个信息后,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即语气变得无比锐利:“这很可能是一条关键线索!‘零’,总部专家正在全力分析陆寒琛的生理数据和这句呓语的潜在含义。你做好准备,可能需要你再次介入。”
就在这时,沈墨房间的门禁系统发出“嘀”一声轻响,解锁了。
“你的初步隔离检查已通过,风险评估降低。”顾影的声音传来,“现在,去医疗观察室外待命。我们需要你作为最了解前因后果的现场人员,提供即时判断。”
沈墨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灯光冷白,她快步走向位于安全屋另一侧的医疗隔离区。透过厚厚的观察玻璃,她能看到里面忙碌的医疗人员和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监测仪器的陆寒琛。
他的脸色潮红,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重复着那些破碎的词语。往日那个冷静自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此刻显得脆弱而……痛苦。
沈墨的手下意识地握紧,指甲嵌入掌心。
突然,病床上的陆寒琛猛地睁开眼!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没有焦距,却直直地“望”向了观察玻璃外的沈墨!
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玻璃和距离,准确地锁定了她的位置。
他的嘴唇停止翕动,用一种极其沙哑、却带着某种诡异穿透力的声音,清晰地说出了一段完整的话,不再是呓语,更像是一种宣告或警告:
“麦田已金黄,守望者迷失方向。稻草人睁开双眼,它的影子……覆盖了园丁的靴印。”
话音落下,他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头一歪,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再次陷入昏睡。监测仪器上的各项指标开始剧烈波动,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医疗团队立刻进行紧急处置。
沈墨却僵立在观察窗外,浑身冰冷。
那段话……像是一首黑暗的寓言诗。
麦田已金黄(时机成熟?)→ 守望者迷失方向(守护力量失效或叛变?)→ 稻草人睁开双眼(某种伪装被激活?某种监视或武器系统启动?)→ 它的影子覆盖了园丁的靴印(“稻草人”的力量或影响,甚至掩盖了“园丁”本人的踪迹?)
这指向的,是一个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复杂、更危险的局面!“园丁”可能并非唯一的,或者并非最高位的存在!“稻草人”是什么?是“园丁”的工具,还是……另一个独立的威胁?
陆寒琛……他到底在那种状态下,“看”到了什么?
沈墨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们从深海获取的,不是答案,而是一个更巨大、更恐怖的谜团的序幕。
而钥匙,似乎正掌握在病床上那个暂时失去意识的男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