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早已退去，断崖裂隙外的风开始带着夜气的凉意，像一壶刚从井里提上来的冷水，贴着岩壁往人领口里灌。南宫笑天缩了缩脖子，把改装到一半的窥灵镜抱得更紧了些，嘴里嘟囔：“这破地方连个遮阳棚都没有，修真界搞阴谋能不能体面点？最起码配个空调外机吧。”
他盘腿坐在一块半塌的石台上，面前摆满了从储物袋里倒出来的零碎——三枚残损符纸、一段不知哪年掉落的飞剑碎片、还有一块据说是“能接收前世怨念”的黑石头。他自己都记不清这些东西是哪次逃命时顺手捡的，但现在，它们都有了新使命：成为“灵魂辞退信”行动的核心配件。
不远处，冉诗语正蹲在临时搭起的炼药台前，指尖轻点丹炉边缘。炉身微微发烫，表面浮现出一圈圈细密的冰纹，像是有人用霜笔在铜皮上画出了冬天。她深吸一口气，将一株通体泛蓝的千年寒心草投入炉中。草叶刚一接触热源，便发出“滋啦”一声脆响，仿佛整座山都在打冷颤。
“我说诗语啊，”苍幺妹靠在岩壁边，一边嚼着辣味灵丹一边开口，“你这炼的是丹还是冰棍？我站这么远都快结牙结石了。”
“破障丹。”冉诗语头也不抬，“专治信仰系统死机。副作用是服用者会短暂产生‘我是不是被骗了’的认知动摇——正好用来污染仪式执行者的心理稳定性。”
“听着像精神类处方药。”南宫笑天抬头，“有没有说明书？比如‘每日三次，每次一句扎心真相’？”
“有。”冉诗语淡淡道，“见效时间：当场崩溃。”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灵力波动猛地翻涌起来。寒心草释放的极寒之气顺着经脉逆流而上，直冲识海。她咬住下唇，指尖几乎掐进掌心。就在这时，袖中那枚温润玉符轻轻一震，一股暖流自手心蔓延开来，像有人往她血脉里注入了一小杯热姜茶。
她没看玉符，但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幻灵仙典》自动开启灵力吸纳阵法，四周灵气如潮水般涌来，在她周身形成一道肉眼难见的螺旋气流。丹炉内的火焰由青转金，火苗竟逆着重力向上蜿蜒，勾勒出一个微缩版的锁链符号——与秘籍中反复出现的图案一模一样。
“成了。”她低声道，掀开炉盖。三枚晶莹剔透的丹药静静躺在炉底，表面流转着淡紫色光晕，宛如凝固的雷电。
她刚伸手去取，丹炉底部却“咔”地一声，裂开一道细纹。那痕迹歪斜扭曲，赫然是一条断裂的锁链。
她盯着那裂痕看了两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收起丹药，拍了拍衣角：“走流程嘛，总得留点纪念。”
与此同时，北冥站在断崖边缘，手中握着破契剑。剑身横置膝上，他割开指尖，让一滴血缓缓滑落。血珠触剑瞬间，并未流淌，而是像被吸入一般，渗入剑脊深处。
他闭目凝神，开始引导本命精血融入剑魂。
刹那间，剑身剧烈震颤，发出低沉嗡鸣，仿佛体内封印着一头即将苏醒的凶兽。他的脸色渐渐苍白，额角渗出冷汗，呼吸也变得沉重。
“哎哟喂，你这是炼剑还是献血？”苍幺妹一个箭步冲上来，甩手贴上一张黄底红纹的雷符，“镇魂的，别客气！”
雷符燃起幽蓝火光，化作一道电网缠绕剑身，压制住外泄的灵压波动。北冥睁开眼，冲她点了点头。
“谢了。”
“少废话。”苍幺妹瞪眼，“你要真把自己炼废了，回头谁去演‘觉醒贵公子’？难道让我顶上？我可不会说那种文绉绉的台词——‘命运这玩意儿是可以退货的’？呸！我要说就是‘老子不干了，工资结清再加年终奖’！”
北冥难得笑了下，继续催动灵力。南宫笑天这时抱着一堆零件跑过来，二话不说在地上摆了个小型聚灵阵，阵眼处插着一根从自己头上薅下来的头发。
“亲情链接，信号稳定。”他得意地说，“借点外力，省得你把自己榨成干尸。”
聚灵阵亮起柔和白光，与北冥的精血共鸣，引导能量均匀分布。破契剑的震颤逐渐平息，剑刃泛起一层暗金色光泽，仿佛镀上了熔化的星辰。
当最后一滴精血完成淬炼，北冥缓缓抬起剑。剑刃映出他的倒影——可那影子比他本人高出半寸，轮廓模糊，肩头还多出一道不属于他的伤疤。
他皱了皱眉，伸手拂过剑面。影像恢复如常。
“错觉？”他低声自语。
“错个锤子！”苍幺妹一把抢过剑，翻来覆去检查，“这玩意儿现在能斩断灵力链接，万一连你自己的魂都一起斩了呢？”
“那就得看握剑的人，是不是真的想斩断一切。”北冥接过剑，重新背回身后，“包括……不该有的执念。”
南宫笑天那边也没闲着。他把窥灵镜架在石台上，镜面朝天，四周布满用破障丹粉末勾画的符文。他一边调试一边哼歌：“我们不一样，不一样，每一个眼神都充满怀疑和迷茫……”
“你再唱我就把你塞进丹炉。”冉诗语冷冷道。
“别别别！”南宫笑天举手投降，“我是为了营造心理战氛围！你看啊，只要我把《异闻录》里的反咒文字投进去，再配合秘籍虚影校准频率，就能远程播放‘内心质疑音效包’——比如‘我真的值得吗’‘他们是不是在骗我’‘工资到底发没发’之类的。”
他说着，翻开《异闻录》，焦黑的书页又褪去一层，露出一行清晰字迹：
“燃灯者，必先失魂。”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三秒，忽然觉得胸口一闷，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块冰。手一抖，法阵纹路瞬间错乱，镜面闪过一片雪花。
“不行……这玩意儿太邪门。”他喘了口气，“它好像在劝我别搞这事。”
冉诗语走过来，递给他一颗刚炼好的破障丹：“试试这个。”
南宫笑天犹豫了一下，吞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感从喉咙直冲脑门，像是有人拿冰勺刮了刮他的天灵盖。负面情绪如潮水退去，思路瞬间清明。
他长舒一口气：“爽！建议列入宗门标配，考试前吃一颗，保你考场心态稳如老狗。”
“前提是别考太多次。”苍幺妹冷笑，“不然迟早把自己吃成怀疑人生的哲学家。”
南宫笑天不再废话，将《幻灵仙典》一页虚影投影至镜面。金光流转，法则之力缓缓铺展，原本杂乱的阵法结构迅速归位，最终凝聚成一个复杂的反咒回响阵。
“搞定！”他按下启动符，“测试一下——目标：虚构守灯人甲。”
镜面一闪，传出一段机械女声播报：
“尊敬的守灯人您好，您参与的‘千灯续命计划’已被修真界伦理委员会列为非法项目。根据调查，您所供奉的灯主实为百年前逃逸的精神控制犯，目前已有三千二百一十四名修士因仪式陷入永久性认知混乱。您的信仰可能正在被滥用。是否选择退出？请按‘是’或‘否’。”
三人齐刷刷沉默。
“……有点太正式了。”南宫笑天挠头，“要不要加点背景音乐？比如《凉凉》伴奏版？”
“加个差评功能。”苍幺妹提议，“让用户一键举报，顺便写两句吐槽。”
“我觉得可以搞个积分制。”冉诗语忽然开口，“每产生一次自我怀疑，积一分，集满九分直接触发‘辞职觉醒’特效。”
“妙啊！”南宫笑天一拍大腿，“还能抽奖！奖品包括：自由意志大礼包、灵魂独立使用权、以及限量版‘我不干了’宣言锦旗！”
北冥看着他们，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你们就不怕，等真放出去，人家听完直接暴怒，提前点燃九盏灯报复社会？”
“那说明我们火力还不够猛。”冉诗语平静道，“真正的心理战，不是让他们愤怒，是让他们……笑不出来。”
她望向远处废墟上那三盏幽幽燃烧的心灯，目光坚定。
“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在念咒的时候，突然觉得——这台词怎么这么熟？是不是去年春晚那个小品里用过的？”
众人一愣，随即哄笑出声。
苍幺妹擦了擦眼角：“行，那你负责让他们怀疑人生，我负责在他们崩溃时踹门补刀。”
“我负责记录全过程。”南宫笑天掏出一本小册子，“准备写《论如何用一句话瓦解千年邪教》，争取明年参加修真文学奖。”
北冥收起笑容，低头看向剑柄。那道银色追踪符依旧安静地嵌在鞘内，但刚才那一瞬的共鸣，仍在他血脉中隐隐作痛。
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夜色渐浓，子时将近。
四人各自检查装备：
冉诗语将三枚破障丹收入特制玉瓶，贴身藏好；
北冥确认破契剑已完全融合精血，剑身温顺如眠；
南宫笑天给窥灵镜加装了防摔外壳，还在上面贴了张笑脸贴纸；
苍幺妹往嘴里塞了最后一颗辣味丹，辣得直哈气，却笑得像个即将赴宴的恶霸。
“都齐了？”冉诗语问。
“齐了。”三人齐声答。
她抬头望天。云层裂开一线，月光洒下，照在她掌心。那道金芒早已抵达心口，此刻竟微微跳动，如同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她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袖中的秘籍。
南宫笑天调试最后一次设备，镜面忽地一闪，浮现出一幅画面——
九盏灯围成圆阵，中央站着一个模糊人影，手中握着一把断裂的钥匙。
那人影缓缓抬头，似乎正看向镜外。
镜面随即恢复正常。
“奇怪。”南宫笑天嘀咕，“这bug怎么老出？”
他伸手去擦镜面。
就在指尖触碰到玻璃的刹那，镜中倒影没有同步动作——
而是咧嘴一笑，无声说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