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线在绣架上断裂时,阿芙洛的指尖沁出血珠。她盯着白缎上那抹突兀的殷红,恍惚想起昨夜梦中女神像泣血的双眸——自三年前家族绣坊被焚,这般诡谲的梦境便如影随形。
小姐,雅典来的订单又催了。老仆索菲娅捧着羊皮卷进来,他们指定要阿芙洛狄忒诞生的图样,可我们的金线...
阿芙洛用舌尖抿去血渍:就说金线缺货。她没告诉任何人,最后一批金线早已在火中熔化,连同母亲绣了一半的《神谕》一起葬送。
暮色染红作坊的断壁时,有个戴斗篷的女人送来只陶罐:有人托我带给绣坊之女。陶罐沉重异常,内里装满暗金色丝线,与阿芙洛家族特制的落日金分毫不差。罐底黏着片烧焦的羊皮,其上绘着奇怪的纹路——正是她梦中女神裙裾的褶皱!
谁送来的?阿芙洛追出门外,长街空无一人,唯见地上落着枚青铜徽章,刻有橄榄枝环绕的纺锤标记——这是雅典绣匠行会的秘徽,母亲生前最忌惮的符号。
深夜,阿芙洛借月光检视金线。发现每缕丝线都掺着极细的银丝,编织方式正是母亲独创的月光织法。当她将线轴投入火盆,银丝竟在烈焰中浮现出蓝色文字:卫城之下,石楠丛生之处。
是母亲的字迹...阿芙洛颤抖着扑灭火焰。三年前那场大火后,所有人都说母亲已葬身火海,唯有她坚信那具焦尸腕间缺少了母亲从不离身的银丝镯。
翌日她借口采买潜入雅典。卫城西麓的石楠丛中,果然找到半截断裂的纺锤,其上缠着的银丝与神秘金线同源。纺锤旁泥土松动,挖出的铁盒里装满设计图:所有图样都指向同一个主题——阿芙洛狄忒的十二重面纱。
果然是你。阴恻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绣匠行会的长老克列同拄着蛇头杖现身,你母亲偷走行会圣物时,我就知道总有一天...
圣物?
阿芙洛狄忒的真容绣卷。克列同的杖尖挑起张焦黑残片,凡人窥见神颜必遭天谴,你母亲就是下场!
阿芙洛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谚语:纱幕后或许是美杜莎。她假意屈服,随克列同进入卫城地窖。当长老开启密室时,她猛然扯下墙面的火炬——火光映亮室内,四壁挂满母亲风格的绣品,却都被篡改成邪神模样!
不明白吗?克列同冷笑,你母亲发现行会用绣品蛊惑民众,打算揭穿时却...他突然抽搐倒地,袖中滑出阿芙洛母亲的银丝镯。
地窖轰然震动。阿芙洛循着母亲留下的银丝标记逃入密道,在尽头发现真正的圣物:十二幅面纱绣卷完整悬挂,最后一幅的纱幕后,绣的竟是克列同向官员行贿的场景!
你母亲在每幅神像里藏了真相。虚弱的声音从角落传来。重伤的克列同挣扎道,她逼我放火假死,是为保全你...
月光从通风孔漏入。阿芙洛展开母亲遗留的金线,在第十二幅绣卷上补完最后几针——克列同的罪证瞬间变成整个行会的阴谋网。地窖外传来民众欢呼,新执政官正在宣读行会罪状。
黎明时分,阿芙洛将绣卷献给城邦。有人问她为何不揭开神的面纱,她抚过母亲银丝镯上的刻纹:真正的神性无需显露,正如真正的刺绣不在金线。
她重返废墟重建绣坊,所有绣品都保留着母亲的金线银丝纹路。有人说曾在月夜看见她对着绣架自语,仿佛在教无形的学生针法;更有人说那些绣品在特定角度会显现隐藏的真相,如同阿芙洛狄忒永远蒙着面纱。
而每个离开绣坊的学徒,都会得到一缕特殊的金线——内里藏着银丝编织的箴言:最美的真相,永远绣在看不见的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