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蜜第一次发现那个小门,是在糖果厂最老旧的仓库里。
她正清点着即将过期的焦糖原料桶,忽然听见细微的声。循声望去,斑驳的墙面上出现一道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散发出浓郁的蜂蜜香气。裂缝最终形成一个拱形小门,门楣上用糖霜写着蜜糖之国。
作为质检员,夏蜜的嗅觉比仪器还灵敏。这香气绝不是厂里任何一种糖果的味道——它带着阳光晒透蜂巢的暖意,还有某种令人眩晕的甜腻。
别进去。
身后传来沙哑的警告。夏蜜转身,看见老厂长拄着拐杖站在阴影里。老人左眼浑浊,右眼却亮得吓人:二十年前,你母亲就是从这扇门走进去的。
夏蜜的指尖在围裙上收紧。母亲是厂里最好的调香师,在她五岁那年突然失踪,警方最后在原料罐里找到母亲的工牌和一只空香水瓶。
她不是失踪,老厂长的拐杖敲打地面,是去找真正的永恒甜度
门内的香气突然变得强烈。夏蜜鬼使神差地弯腰钻进去,身后的门瞬间消失。
眼前展开的世界让她屏住呼吸——天空是透明的焦糖色,云朵像般蓬松,河流流淌着金黄的蜂蜜。远处的城堡完全由巧克力砖砌成,塔尖装饰着巨大的冰糖结晶。
新来的调香师?
一个穿糖果条纹制服的小男孩拽了拽她的衣角。他眼睛大得出奇,瞳孔是蜂蜜的琥珀色,递来的棒棒糖上刻着欢迎品尝永恒。
夏蜜接过糖的瞬间,记忆突然闪回:母亲抱着幼小的她坐在调香台前,往她嘴里塞了颗同样纹路的糖果:记住这个味道,小蜜。真正的甜永远不会消失。
你母亲来过这里。男孩指向城堡,她发现蜜糖之国的秘密后,决定永远留下。
城堡大厅里,数百个玻璃罐悬浮空中,每个罐中都装着浓缩的记忆。夏蜜一眼认出母亲的罐子——里面的雾气正呈现她五岁生日那天的场景:母亲将一瓶金色香水倒入原料桶,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仓库。
永恒甜度的配方。城堡主人从阴影中现身。他穿着白巧克力制成的礼服,面容却像融化的蜡一般模糊,用最美好的记忆提炼而成,一滴就能让糖果永不褪味。
夏蜜突然明白母亲做了什么。那瓶失踪的香水里,装着所有关于女儿的记忆。
代价是什么?她声音发抖。
城堡主人大笑,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里面粘稠的糖浆:当然是新的记忆来维持甜度啊。他弹指唤来一群蜜蜂,比如你童年的味道......
蜜蜂群扑向夏蜜时,她抓起展示台上的香水瓶砸向地面。玻璃碎裂声中,金色液体蒸腾成雾,浮现出母亲最后的记忆:
原来所谓永恒甜度会吞噬食用者的记忆。母亲发现工厂在秘密添加这种原料后,冒险来到蜜糖之国寻找解药。当她发现解药就是销毁自己的记忆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牺牲。
妈妈......
夏蜜的眼泪滴在糖晶地面上。泪水溶解处,竟长出嫩绿的薄荷苗——这是蜜糖之国唯一不甜的东西。
城堡突然开始崩塌。夏蜜抱起母亲的记忆罐冲向出口,身后传来城堡主人的尖叫:没有记忆的甜味毫无价值!
回到仓库时,老厂长正对着墙上的裂缝喃喃自语。夏蜜将记忆罐举到阳光下,雾气渐渐凝聚成母亲的样子,轻轻抱了她一下,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第二天,夏蜜递交了辞职报告。她在厂区门口开了家小小的糖果店,招牌上写着短暂甜度。每种糖果的包装里都夹着张纸条:请珍惜此刻的甜,因为它终将褪去——而这才是真正的永恒。
偶尔有顾客说,尝过她做的薄荷糖后,会梦见一个由蜂蜜构成的世界。夏蜜总是微笑不语,只是将糖果盒上的缎带系成蝴蝶结,就像母亲从前常做的那样。
夜深人静时,她偶尔会听见仓库方向传来蜜蜂的嗡鸣。这时夏蜜就会打开留声机,让母亲最爱的钢琴曲飘向夜空——那是记忆的甜度,永远不必被凝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