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温翎的指尖渗出了第一滴血。
暗红色的血珠落在黑色蔷薇的花苞上,花瓣立刻舒展开来,散发出幽蓝的微光。整面玻璃花房里的夜蔷薇次第绽放,像被点燃的星火,在月光下摇曳生姿。温翎解开绷带,掌心那道伤口还在渗血——这是她第七次用自己的血喂养这些花。
还不够。
身后传来沙哑的女声。温翎回头,看见倪克斯夫人站在阴影处,银白长发如瀑布垂落,黑纱长裙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手里捧着一盏骨瓷杯,杯中液体猩红粘稠。
花期只剩三天了。倪克斯夫人走近,将杯子递给温翎,今晚要加量。
温翎接过杯子,血腥味冲得她胃部抽搐。这是契约的一部分——用鲜血浇灌夜蔷薇,换取妹妹复活的机会。三个月前那场车祸带走了小棠,也带走了温翎活下去的勇气。直到她在墓园遇见倪克斯夫人,对方指着那座被夜蔷薇缠绕的墓碑说:这些花能留住将逝者的灵魂。
第一片花瓣飘落时,温翎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为什么是我?温翎咽下杯中液体,铁锈味在舌尖蔓延,您明明可以选任何人。
倪克斯夫人的手指抚过花茎,那些带刺的藤蔓立刻温顺地缠绕上她的手腕:因为只有至亲之血才能唤醒倪克斯夜蔷她突然掐断一朵盛开的花,而只有完全绽放的花,才能让逝者还魂。
花房深处传来窸窣声。温翎快步走去,在最大的那株夜蔷下发现了小棠——或者说,是小棠的躯壳。七岁女孩闭眼躺在藤蔓编织的摇篮里,胸口随着花光的明暗微弱起伏。她皮肤上爬满暗红色纹路,像地下延伸的根系。
快了。倪克斯夫人站在温翎身后,呼吸拂过她的后颈,再献祭一次,你就能...
玻璃突然炸裂。
温翎本能地护住小棠,碎渣划破她的脸颊。花房外站着十几个举着火把的村民,为首的老者厉声喝道:妖女!果然又在用邪术!
倪克斯夫人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她的裙摆化作无数藤蔓,瞬间缠住最先冲进来的两个男人。惨叫声中,那两人的皮肤迅速干瘪下去,像被抽干水分的果实。
倪克斯夫人将温翎推向暗门,带花种走!
温翎抱起小棠冲进地道。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和藤蔓破土声,血腥味浓得令人窒息。她不敢回头,直到冲出墓园才瘫倒在地。怀中的小棠轻得像一捧灰,皮肤上的纹路开始发黑。
姐姐...
小棠突然睁开眼,瞳孔却是夜蔷般的幽蓝色。她伸手触碰温翎脸上的伤口,指尖长出细小的根须:疼吗?
温翎的眼泪砸在妹妹脸上。她终于明白了那些纹路是什么——根本不是复活术,而是倪克斯夫人在用活人血肉培育新的夜蔷。小棠正在变成其中一株。
黎明前的墓地寂静如死。温翎跪坐在无名碑前,用小刀划开自己的手腕。血滴在泥土里,立刻被吸收殆尽。一株嫩芽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长叶。
最后一次献祭。温翎将小棠放在花藤边,看着那些根须贪婪地缠上妹妹的脚踝,但不是给你。
她点燃火把扔向花藤。
火焰瞬间吞没了整片夜蔷园。诡异的是,那些花在火中反而绽放得更加艳丽,每一朵都发出濒死般的刺目蓝光。小棠身上的纹路开始褪色,而温翎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像在给火焰添柴。
值得吗?倪克斯夫人的声音从火光中传来,用自己换她三天寿命?
温翎抱住逐渐温暖的小棠,看火舌舔舐墓碑上倪克斯三个字:不是三天。她咳出一口血,是让她像普通人一样...活到白发苍苍。
晨曦穿透灰烬时,村民们在废墟中发现了两具相拥的躯体。姐姐浑身是血已然气绝,妹妹却呼吸平稳,皮肤光洁如初。而在她们周围,新长出的白色野蔷薇迎风摇曳,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没人注意到墓园边缘多了座新坟。碑前摆着一盏骨瓷杯,杯底残留着暗红色液体。有夜莺落在碑上,啄食杯沿结晶的血块,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振翅飞向朝阳。
碑文只有一行字:
**此处长眠着最后的夜蔷园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