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机的蒸汽声在清晨的咖啡馆里格外清晰。林晚秋站在吧台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意式浓缩机的按钮,看着深褐色的液体缓缓流入白色瓷杯。她总是第一个到店,在开门前为自己做一杯榛果拿铁——这是她三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
今天拉花又失败了?店长陈姐推门进来,看见林晚秋面前那杯表面糊成一团的拿铁,忍不住笑道。
林晚秋不好意思地把杯子往旁边推了推。三年来她尝试过无数次,却始终学不会在咖啡表面拉出完美的心形。就像她的人生,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圆满。
7号桌客人的榛果拿铁,多加一份糖浆。陈姐递来点单,那位先生连着来了一个月,每次都点同样的。
林晚秋抬头望去。靠窗的7号桌前坐着个穿深灰色风衣的男人,正低头翻阅一本英文小说。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线。桌上放着一副黑框眼镜,旁边是个造型奇特的金属书签——那是上个月林晚秋不小心打翻咖啡时,他第一时间抢救的不是自己的风衣,而是那本被溅到几滴咖啡的《百年孤独》。
他的咖啡从来不加糖。林晚秋小声说,手上却还是多挤了一圈糖浆。她记得这位客人第一次来时,曾说过讨厌甜腻的味道。
当林晚秋端着咖啡走向7号桌时,男人恰好抬头。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琥珀色,像是融化的焦糖。
今天多加了一份糖浆。林晚秋放下杯子,看见男人微微挑眉,您上次说......
我说过讨厌甜腻的东西。男人接过咖啡,指尖不经意擦过林晚秋的手腕,但如果是你调的,我愿意尝试。
林晚秋的耳根突然发热。她匆忙回到吧台,发现陈姐正意味深长地笑着。接下来的半小时,她故意背对着7号桌擦拭咖啡机,却总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背上。
中午换班时,林晚秋在员工休息室发现了一本《百年孤独》。书里夹着一张便签:咖啡渍恰好落在回忆没有归路这一页,像是命运的注解。pS:明天可以教我拉花吗?——宋临
林晚秋捧着书,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天。她站在医院走廊里,医生说出两个字时,窗外的雨正好打在《百年孤独》的广告牌上。那时她多希望人生能像咖啡一样,苦到极致后会有回甘。
第二天清晨,林晚秋提前两小时到店。她反复练习着拉花动作,直到手腕发酸。宋临推门进来时,她正对着第十杯失败作品叹气。
看来我的老师遇到难题了。宋临的声音带着笑意。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毛衣,身上有淡淡的雪松香气。
林晚秋红着脸让出位置。宋临站在她刚才的位置,修长的手指握住咖啡杯:手腕要这样转,像画半个心形......
他的声音忽然停住了。林晚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了那道疤痕——化疗留置针留下的痕迹,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三年前的事了。她下意识拉下袖子,现在复查结果都很......
宋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掀开袖口。他的指尖温暖干燥,小心翼翼地抚过那道疤痕:我父亲也有一个。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两人之间洒下细碎的金粉。林晚秋闻到他身上雪松香气中混合着一丝药味——不是医院那种刺鼻的消毒水,而是中药房特有的苦涩芬芳。
他是中医。宋临松开手,拿起咖啡杯继续示范拉花动作,总说良药苦口,却在我妈喝的药里偷偷加蜂蜜。
林晚秋看着咖啡表面渐渐成形的爱心,突然想起化疗时隔壁床的老奶奶。每次喝中药都皱着脸,直到护士姐姐偷偷在她枕头下放了一包陈皮糖。
成功了!宋临举起杯子,拉花虽然歪歪扭扭,但确实是个心形。林晚秋接过杯子,发现杯底贴着一张小便签:苦尽会甘来。
从那天起,7号桌成了宋临的专属座位。他每天都会带来不同的书,林晚秋则尝试用拉花还原书中的场景——《小王子》的玫瑰,《傲慢与偏见》的达西庄园,《红楼梦》的大观园......虽然大多数时候最后都变成了一团糊。
深秋的一个雨天,林晚秋在整理书架时发现一本《癌症患者心理康复指南》。书里夹着宋临的名片——市立医院肿瘤科主治医师。她站在窗前,看着雨中模糊的街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总在周三下午消失两小时——那是她定期复查的日子。
当宋临再次推门进来时,林晚秋正在尝试一杯特别的作品。咖啡表面的拉花终于有了清晰轮廓——一栋小房子,烟囱里飘着心形的烟。
这是什么?宋临凑近观察。
我们家老宅。林晚秋轻声说,生病时卖掉了,以后想买回来。
宋临沉默片刻,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下个月我要去援非医疗队,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钥匙上挂着一个迷你咖啡杯挂件,杯底刻着苦尽甘来四个小字。林晚秋的眼泪砸在咖啡杯里,荡起一圈涟漪。
租金可以用榛果拿铁抵。宋临笑着说,眼角有细小的纹路,不过要拉花成功才行。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身上。林晚秋端起那杯已经凉掉的咖啡,尝到了三年来的第一口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