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七周,苏晴踩着积水冲进咖啡馆时,玻璃门把乌云拦在了身后。她抹去额发上的雨珠,柜台后递来的热可可杯壁凝着水雾,像永远擦不干净的窗。
“还是老位置?”老板擦着虹吸壶,“那位先生留了伞。”
角落卡座里,黑伞倚着墙沿滴水。伞骨挂着纸鹤,翅膀被湿气洇出深浅纹路。苏晴捏起纸鹤,折痕里夹着铅笔字:“今日放晴失败——江空。”
窗外雨幕更稠了。她掏出裁纸刀,从点单簿撕下空白页。刀尖游走时,邻座小男孩拽母亲衣角:“姐姐在剪乌云!”纸屑纷飞中,阴云图案在桌面投下影子,苏晴却将剪好的小太阳按在玻璃上。
云层突然漏了道缝隙。金光刺破雨帘,水洼里浮起碎金。行人纷纷驻足,雨伞收拢如绽放的黑色花朵。
“两分钟十七秒。”江空的声音混着门铃响起。他发梢滴着水,指间转着新折的纸鹤:“比昨天多九秒。”
苏晴将湿纸鹤压平夹进笔记本:“是你该换伞了。”伞尖滴落的水痕在瓷砖上漫延,像条微型银河。
他们相识于气象局门口。那天苏晴举着“专业驱雨”的硬纸牌,江空是唯一停步的。“能控晴多久?”他问得认真。后来他每周三来咖啡馆记录晴空时长,用纸鹤支付报酬。
“为什么需要晴天?”苏晴第一百次问。
江空望向窗外复拢的阴云:“我母亲最后看见的是暴雨。”
秘密在第七个周三裂开缝隙。苏晴追着江空进老巷,见他停在一栋爬满青苔的小楼前。三楼的窗台摆满枯萎的盆栽,窗玻璃贴着褪色的向日葵剪纸。
“那是我家。”江空的声音被雨声切碎,“母亲走后,再没出过太阳。”
当夜苏晴翻出奶奶的剪纸册。泛黄纸页记载着“晴女”血脉:以精血养剪纸,可换片刻天光。最后几页被撕去,残留半句“然晴愈久,雨愈...”
次日她带着剪好的朝阳图敲响小楼门。江空开门时满手油彩,客厅地板摊着未完成的晴空油画。苏晴将剪纸按上窗棂,乌云溃散时,金光涌进房间,照亮画架上未干的蓝颜料。
“能教我吗?”江空指尖划过剪纸边缘。
教学始于雨棚下。苏晴示范剪云朵轮廓,江空却总剪断连接处。“晴女要心无阴霾。”她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掌心躺着枚生锈的钥匙:“母亲画室的。”
画室尘封七年。调色板干裂如旱地,未完成的画布上,暴雨中的女人回眸浅笑。江空抚过母亲签名,颜料碎屑簌簌掉落。苏晴剪了只小燕子贴在画框角,一束微光恰好照亮签名日期——正是他母亲离世那天。
能力在透支。某次放晴后苏晴晕倒在咖啡馆,醒来时腕间多了道淡金纹路。老板默默递来红枣茶:“老苏太太当年突然搬走,也是这种雨天。”
决战在台风夜降临。气象台发布红色预警时,江水已漫过堤坝。苏晴冲进小楼,见江空正往顶楼搬沙袋。
“剪纸给我!”她吼声被风雨吞没。
江空展开掌心,纸鹤在狂风中振翅:“该我保护你了。”
他们并肩剪出巨大的太阳。金纸贴在落地窗瞬间,风暴眼竟短暂停滞。但纸缘迅速卷曲焦黑,窗外依旧黑云压城。
“精血...”苏晴划破指尖按上剪纸。鲜血渗入金纸时,江空突然握住她手腕,将染血的纸太阳撕成两半。
“母亲是晴女。”他指向画架上未完成的暴雨图,“那晚她为救困在洪水的校车,放晴太久...”
真相随雷声炸响。晴女血脉的代价是降雨反噬,苏晴奶奶因故乡洪灾自责远走,江空母亲则被愧疚吞噬。撕裂的纸太阳飘向暴雨,江空将半片太阳按在苏晴掌心,另一半贴上自己心口。
金光爆裂!两人在强光中浮空,雨滴倒流回云层。苏晴腕间金纹蔓延至全身,江空胸口的半片太阳化作光翼。城市在脚下铺展,积水退露街道,无数纸鹤从窗口飞出,在晴空下汇成光的河流。
晨光漫过堤岸时,苏晴在咖啡馆醒来。腕间金纹消失无踪,玻璃上贴着江空最后的纸鹤:“母亲看见晴天了。”
雨季在次日终结。苏晴推开画室门,见那幅暴雨图已完成——晴空下,女人在向日葵丛中回眸,画布角落停着两只交颈的纸鹤。
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棂时,苏晴剪了朵小云。云影投在拿铁奶泡上,像永远飘不走的晴空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