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见到那颗樱桃白巧克力,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
甜品店的玻璃橱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外头的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层薄纱笼罩。林晚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等待她的咖啡。店里暖气开得很足,但她仍觉得冷,手指微微发僵。
“您的热美式,还有……”服务生将咖啡杯轻轻放在她面前,随后又端上一只小巧的瓷盘,上面摆着一颗圆润的樱桃巧克力,外层裹着雪白的糖霜,顶端缀着一粒晶莹的糖珠,像是一滴凝固的露水。
“这是?”林晚抬头。
“店主的新品试吃,送给今天的每位客人。”服务生笑了笑,“叫‘珠樱白巧’。”
林晚道了谢,低头看着那颗巧克力。它太精致了,几乎不像食物,倒像是某种艺术品。她犹豫了一下,用指尖捏起它,轻轻咬了一口。
外层是微脆的白巧克力,甜而不腻,内里却是饱满的樱桃果肉,酸甜的汁水在舌尖迸开,混合着淡淡的酒香。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母亲也曾做过类似的甜点——将樱桃浸泡在朗姆酒里,再裹上融化的白巧克力,一颗颗摆在盘子里,像雪地里散落的红宝石。
记忆猝不及防地涌上来,林晚的手指微微颤抖。
母亲去世五年了。
她盯着盘子里剩下的半颗巧克力,忽然没了胃口。窗外的雨下得更密了,水滴顺着玻璃滑落,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她伸手去拿咖啡,却发现杯沿沾了一点白色的巧克力渍,像是雪落在黑色的土壤上。
“需要纸巾吗?”
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林晚转头,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她桌边,手里捏着一包纸巾。她穿着米色的高领毛衣,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耳垂上缀着两颗小小的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谢谢。”林晚接过纸巾,擦了擦手指。
女人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指了指她对面的空位:“介意我坐这里吗?别的桌子都满了。”
林晚环顾四周——店里明明还有好几张空桌。但她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女人坐下,点了一杯红茶和一份提拉米苏。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似的。林晚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没有涂任何颜色,却透着健康的淡粉。
“你也喜欢这里的甜品?”女人忽然开口。
“第一次来。”林晚说,“路过避雨。”
女人笑了笑,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那很巧,这里的‘珠樱白巧’是招牌,每周只做一次。”
林晚低头看了看自己盘子里剩下的巧克力:“……很好吃。”
“我丈夫以前也爱做这个。”女人的声音很轻,“他说樱桃要选带点酸的,才能中和白巧克力的甜。”
林晚的手指顿了一下。
“他去世了。”女人继续说,语气平静,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肺癌,三年前。”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林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女人却似乎并不在意,用小勺轻轻挖了一角提拉米苏,送入口中。
“你刚才吃巧克力的样子,让我想起他。”女人忽然说,“他也是这样,吃到喜欢的东西时,会微微眯起眼睛。”
林晚怔住了。
她从未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习惯。
雨渐渐小了,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漏下来,照在桌面上。林晚的咖啡已经凉了,白色的巧克力渍在杯沿干涸,变成一道浅浅的痕迹。
“要再尝一颗吗?”女人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盒,推到她面前,“我多买了一份。”
盒子里躺着三颗“珠樱白巧”,每一颗都完美无瑕。林晚迟疑了一下,拿起一颗,放入口中。这一次,她尝到了更深的味道——不仅仅是樱桃的酸甜和白巧克力的香醇,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像是回忆,又像是告别。
“谢谢。”她轻声说。
女人微笑着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外。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显得格外温柔。
林晚忽然明白,这颗巧克力不仅仅是一份甜点。
它是记忆的容器,是未说出口的安慰,是陌生人之间短暂的交汇,像雨后的阳光,转瞬即逝,却足以让人记住那一瞬间的温暖。
她拿起最后一颗“珠樱白巧”,轻轻放入口中,任由那复杂的滋味在舌尖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