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阳光斜斜地穿过老式居民楼的窗户,在苏念的厨房里投下温暖的光斑。她系着那条印着小番茄的围裙,正小心翼翼地往平底锅里倒入调好的蛋液。“滋啦”一声,金黄的蛋液在热油里迅速膨胀,边缘泛起焦香的泡泡。
这是周三的傍晚,苏念的烘焙工作室今天休息。每周的这个时间,她都会雷打不动地为隔壁单元的陈奶奶送一份自己做的点心。陈奶奶今年八十三了,儿女都在国外,一个人住。
“念念啊,又来给我送好吃的啦?”陈奶奶开门时,眼睛笑成了两条缝。她接过还温热的熔岩蛋糕,拉着苏念的手往屋里走,“快进来坐坐,我刚泡了茉莉花茶。”
客厅的茶几上摊着几本相册,老花镜随意地搁在一旁。阳光透过纱帘,在褪色的老照片上跳跃。陈奶奶指着其中一张泛黄的照片:“你看,这是我家老头子年轻时候,在钢厂上班那会儿拍的。”
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工装,站在高炉前,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是1978年的夏天,陈奶奶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四十多年前。
“那时候啊,他下班回家,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陈奶奶抿了一口茶,眼睛望着窗外,“可是每到休息日,他一定要带我去江边看落日。他说,炼钢炉里的钢水,就是那个颜色——”
苏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窗外,夕阳正缓缓西沉,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确实像熔化的金属。
“后来钢厂改制,他下岗了。”陈奶奶轻轻抚过照片,“我们都以为日子过不下去了。可他第二天就去菜市场租了个摊位,卖早点。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和面、炸油条、磨豆浆……”
茶香袅袅中,陈奶奶的故事像老电影般一帧帧展开。苏念安静地听着,不时往茶杯里续水。她发现,陈奶奶说这些时,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平静。
“前年他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傍晚。”陈奶奶指了指窗外的夕阳,“最后一句话是跟我说,今天的落日特别好看,像极了我们第一次约会时看到的那个。”
苏念心里一动,突然明白为什么陈奶奶总爱在傍晚时分翻看这些老照片了。
“尝尝你做的蛋糕吧。”陈奶奶笑着切开熔岩蛋糕,浓郁的巧克力酱流淌出来,在夕阳下闪着光。“真好看,像熔化的金子。”
她们就着茉莉花茶,吃着蛋糕,看窗外的天色从橘红渐渐变成绛紫。陈奶奶说起去年生日,女儿通过视频教她做巧克力熔岩蛋糕的事:“虽然烤糊了,但老头子说那是他吃过最甜的蛋糕。”
苏念看着老人侧脸被夕阳镀上的金边,忽然觉得,这个平凡的周三傍晚,因为这份跨越了四十多年的“落日熔金”,变得格外珍贵。
五点半,苏念起身告辞。陈奶奶执意要送她到门口,往她手里塞了一小罐自己腌的糖桂花:“下周还要来啊,我教你做老头子最拿手的葱油饼。”
下楼时,苏念在楼道里遇见了刚下班回来的邻居。大家笑着打招呼,交流着今晚的菜单。空气里飘着各家的饭菜香,偶尔传来小孩的嬉笑声和电视新闻的背景音。
回到自己的公寓,苏念站在窗前,看着夕阳彻底沉入远方的楼群。她想起陈奶奶说的那句话:“日子就像这落日,看着看着,一辈子就过去了。可是每次看,都觉得真好看。”
手机响起,是妈妈发来的消息,问她这周末回不回家吃饭。苏念回复完,开始准备自己的晚餐。厨房里飘起简单的饭菜香,这个周三的傍晚,和无数个傍晚一样普通,却又因为那个关于“落日熔金”的故事,有了一层温暖的底色。
她知道,下周三她还会烤不一样的点心,听陈奶奶讲新的故事。这些看似琐碎的日常,就像天边那片熔金般的晚霞,普通,却蕴含着生活最本真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