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响到第七声时,顾流萤的罗盘针卡在了正北方向。她勒住缰绳,滚烫的沙粒被风卷起,在罗盘铜面上敲出细碎的声响。身后的考古队传来骚动——向导阿吉布正指着远处沙丘上闪烁的光斑,用生硬的汉语喊着:海市!是海市!
但流萤知道那不是幻影。她展开羊皮地图,指尖抚过父亲用红铅笔圈出的位置:楼兰王金印,当在太阳第三折处。地图边缘有行褪色小字,是她十二岁那年偷偷添上的:阿爹,我会找到它。
沙暴来得毫无预兆。流萤刚把标本袋塞进背包,黄沙已如巨浪压顶。她拽着骆驼缰绳伏在沙丘背面,听见金属器物在风中碰撞的脆响。风沙稍歇时,她发现罗盘旁多了枚铜钱大小的金片,边缘刻着半枚驼铃图案。
是王印的边角!队里的老教授声音发颤,这花纹和斯坦因当年记录的完全一致!
流萤将金片举向夕阳。金光穿透其上细密的小孔,在沙面投下模糊的文字投影。她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盏走马灯,羊皮灯罩上就镂着类似的文字——那是父亲根据古籍复原的楼兰密文。
营地篝火噼啪作响。流萤用铅笔拓下金片纹路,图纸上的线条竟与父亲笔记中的残页严丝合缝。老教授凑过来看,忽然指着其中一道弧线:这不是装饰,是地图!你看这个弧度...
是枯河河道!流萤猛地站起,打翻了咖啡壶。褐渍在沙地上漫开,形状恰如塔里木河故道的卫星图。
夜半,流萤悄悄离开帐篷。北极星下,她按图纸所示来到三座沙丘的交汇处。钢铲挖到第三下就撞到了硬物——是个青铜匣子,匣身缠着早已碳化的丝绸。她颤抖着打开匣盖,里面却没有王印,只有半块泥板,板上刻着与她手中金片完全吻合的凹痕。
我就知道你会来。
流萤惊得险些摔落泥板。阿吉布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褪去了白日里憨厚的表情。他掌心的银刀映着月光,刀柄赫然嵌着另外半枚驼铃金片!
你父亲二十年前就该死在这里。阿吉布的刀尖挑起她手中的泥板,顾教授太聪明,聪明到发现王印只是个幌子。
流萤的背包突然轻颤。她佯装后退,猛地扬沙迷住对方眼睛,同时抽出地质锤砸向泥板——的一声,泥板碎裂,露出其中藏着的青铜钥匙。
楼兰人真正的宝藏是地下水源图!她冲向骆驼,王印不过是开启密室的信物!
追逐在月下展开。流萤的骆驼撞进枯胡杨林,树枝撕破了她的衬衫。阿吉布的子弹擦着她耳际飞过,击中砂岩的瞬间,她看见岩壁上浮现的壁画——正是父亲笔记里临摹过的引水渠图!
悬崖阻断了去路。流萤翻身下驼,钥匙在掌心硌出深痕。阿吉布冷笑着逼近: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些。
你知道我父亲最后去了哪吗?流萤突然问。她退到崖边,举起钥匙,他找到了密室,但发现引水渠早已干涸。她松开手指,钥匙坠向深渊,所以他毁掉了所有资料,因为比古迹更珍贵的,是活着的人不会为传说送命。
阿吉布怒吼着冲来。流萤侧身闪避,他收势不及跌下悬崖。惨叫声中,流萤跪在崖边,看着钥匙在月光下划出银线,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晨光染红沙漠时,考古队发现了昏迷的流萤。她紧攥的拳头里,金片边缘割破了皮肤,血渍渗入那些古老的纹路。
海市消失了。老教授扶她上驼,我们继续往东...
流萤摊开掌心,金片在朝阳下熠熠生辉,该回家了。她望向东方,那里有父亲长眠的戈壁,有她童年玩耍的防沙林,还有比任何宝藏都珍贵的——生生不息的绿洲。
驼铃再次响起时,流萤将金片挂在了颈间。它不再是指引财富的地图,而是警醒她铭记:有些寻找,本就是为了学会放弃。沙海深处,真正的流金不是沉睡的王印,而是穿越时光的智慧与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