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从傍晚开始下的。
起初只是零星的碎雪,被风卷着,在路灯下像某种轻盈的飞虫。到了夜里,雪势渐猛,整座城市被裹进一片寂静的白。街道空了,店铺早早关门,连流浪猫都躲进了地下通道。只有那家开在巷子深处的古董店还亮着灯,暖黄的光从橱窗透出来,映着玻璃上凝结的霜花。
许眠推开店门时,铜铃轻响。暖气扑面而来,带着陈旧的檀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像是被雪浸过的梅花。柜台后没有人,只有一盏老式台灯亮着,灯罩上绘着繁复的东方花纹。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店里显得很轻。
没有回应。
许眠跺了跺靴子上的雪,往店里走去。货架上摆满稀奇古怪的物件:镀金的怀表,象牙雕的象棋,褪色的戏服,还有一尊断了手臂的圣母像。她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个玻璃柜吸引——里面陈列着一顶王冠。
不是那种博物馆里常见的、镶满宝石的沉重冠冕,而是一顶纤细的银冠,造型像交错的树枝,枝头点缀着细小的水晶,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许眠不自觉地伸手,指尖刚碰到玻璃,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是雪女王的冠冕。”
许眠猛地回头。
柜台旁不知何时站了个女人,穿着墨绿色的丝绒长裙,头发挽成一个松散的发髻,几缕银白的发丝垂在颈边。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却是极深的黑,像两潭不见底的井水。
“雪……女王?”许眠收回手。
女人微笑,从柜台后绕出来。她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声音。“北欧传说里的冰雪精灵,掌管冬季的女神。”她停在玻璃柜前,指尖轻轻划过柜面,“这顶冠冕据说能让人看见最美的雪景。”
许眠盯着那顶王冠。不知是不是错觉,水晶的光芒似乎更亮了,像是回应着女人的触碰。“真的有人相信这种传说?”
“传说总是有它的道理。”女人打开玻璃柜,取出王冠,“要试试吗?”
许眠本能地后退一步。“我只是随便看看。”
“没关系。”女人将王冠递过来,“今晚是冬至,雪最大的时候。戴上它,站在雪地里,你会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许眠鬼使神差地接过王冠。银质的枝条冰凉刺骨,水晶碰到她的额头时,她打了个寒颤。
“现在,去外面吧。”女人说,“雪在等你。”
许眠推开门,寒风夹着雪片迎面扑来。她站在台阶上,仰头望向夜空。雪落在她的脸上,却没有融化,而是像细小的钻石般停留在她的皮肤上。她眨了眨眼,突然发现雪停了——不,不是停了,是悬浮在了空中。千万片雪花静止在她周围,每一片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远处传来铃铛的声音。
雪幕中浮现出一队人影,穿着白色的长袍,戴着冰晶面具,缓步朝她走来。为首的人向她伸出手,面具下的嘴唇弯成一个微笑。
“欢迎回家,女王。”
许眠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脚陷在了雪里。雪已经没过了她的脚踝,并且还在上升。她低头,看见自己的皮肤正在变得透明,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细小的冰晶。
“不——”她挣扎着抬头,看向古董店的橱窗。
那个女人还站在玻璃后,微笑着对她挥手告别。
第二天清晨,扫雪工人在巷子里发现了一尊冰雕。那是个年轻女孩,戴着一顶银色的王冠,表情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阳光照在冰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而古董店的门紧紧锁着,橱窗里积了厚厚的灰,像是已经荒废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