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辰第一次发现那颗会唱歌的星星,是在天文台值夜班的一个凌晨。
望远镜里的m31星系本该是寂静的漩涡,但当她调整焦距时,耳机里突然传来一段旋律——像水晶风铃被宇宙风吹拂,又像冰层下流动的暗河。更奇妙的是,那些音符在频谱仪上显现出规则的几何图形,完美对应着星系某处不起眼的蓝移光点。
编号x-297。夏星辰记录下坐标,持续发出c大调音频信号。
她原以为这只是某种脉冲星的变体,但接下来的三周,那颗星星每晚都在变换曲目:周一是德彪西的《月光》,周三是肖邦的《夜曲》,到了周五竟弹奏起她高中时自创的钢琴小品——那首曲子她从未公开过,乐谱还锁在老家的抽屉里。
这不可能。夏星辰反复校准设备,直到导师陈教授按住她的肩膀。
你听说过回音星老人调出一段上世纪的天文档案,七十年代有报告称收到过类似信号,后来被证实是设备故障。他指着屏幕上的红叉,当年负责研究的院士姓夏,是你祖父吧?
夏星辰的咖啡杯停在半空。祖父在她出生前就失踪于一次野外观测,官方报告说是失足坠崖,但家人始终不信。她翻开手机里保存的祖父日记照片,在最后几页找到了线索——
x-297不是恒星,是扇门。潦草的笔迹写道,门后有所有迷失者的安魂曲。
当晚,夏星辰偷偷修改了射电望远镜的参数。当那颗星星再次开始演奏时,她将祖父留下的金属片贴在接收器上——那是枚老式音叉,表面刻着经纬度坐标。
音叉接触设备的瞬间,整个控制室的灯光开始随着旋律明灭。夏星辰的耳机里,钢琴声突然混入了小提琴,接着是大提琴、竖琴...最后组成完整的交响乐。频谱仪上的图形不断重组,最终形成一张星图,标记点正是祖父失踪的那片山谷。
星辰。陈教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年轻了许多,你长大了。
转身时,夏星辰看见了三十年前的导师——不,是三十年前与祖父共事的年轻学者。全息投影般的陈教授指向屏幕:你祖父发现了宇宙的共振法则,每个逝去的灵魂都会变成特定频率的振动。他眼中闪着泪光,x-297是他为自己选的频率。
显示器上的山谷坐标开始闪烁。夏星辰驱车赶到时,黎明前的露水正浸湿她的裤脚。GpS失灵后,她凭着直觉向一处山坳走去,直到听见熟悉的钢琴声——是那颗星星正在演奏祖父最爱的《星空小夜曲》。
声源处有块半人高的玄武岩,上面嵌着祖父的怀表。当夏星辰触碰表盖时,岩石表面泛起水波般的纹路。她整个人被某种力量拉向石壁,却没有预期的撞击感,而是跌进了一片星海。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无数光点如萤火虫般漂浮,每个光点都在演奏不同的旋律。远处,有个穿旧式中山装的身影正在弹奏虚拟钢琴,音符实体化成发光的星子。
共振空间。祖父转过身,面容比她照片上看到的还要年轻,所有振动都不会真正消失,只是转化成了其他形式。他指向夏星辰口袋里的音叉,你带来了钥匙。
音叉在星海中自动悬浮,发出纯净的A调。周围的星光开始向它汇聚,逐渐形成一扇门的轮廓。门后传来更多乐声,有祖母哼唱的摇篮曲,有母亲车祸前最后的笑声,甚至还有她养过的小狗欢快的吠叫——全都化作了宇宙背景辐射的一部分。
该回去了。祖父轻推她的后背,活人的共振会扰乱这里的秩序。
夏星辰醒来时躺在岩石旁,怀表静静停在五点二十一分——正是祖父被宣告死亡的时间。朝阳将云海染成金红色,她口袋里的音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小段金属丝,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
三个月后,夏星辰在《自然·天文》发表的论文引发轩然大波。那篇题为《恒星音频信号的共振本质》的文章末尾,特别致谢了两位早逝的学者——她的祖父和导师。审稿人注意到,论文的补充材料里有一段奇怪的频谱图,放大后能看到极小的音符标记:那是《星空小夜曲》的开头几节。
天文台的顶楼,夏星辰将金属丝接入新设计的接收器。当x-297升起时,整个城市的无线电设备都收到了那段旋律。有失眠的作曲家据此谱写出交响乐,有诗人写下星光如雨落满肩的句子,还有位老太太打电话到天文台,说音乐让她梦见了去世五十年的爱人。
没有人知道,每次演奏时,夏星辰都能听见祖父的和声。就像没人发现,她办公室的抽屉里锁着一份未发表的手稿,标题是《论人类意识与恒星振动的量子纠缠》。手稿最后一页画着扇星云构成的门,门缝处斜斜地伸出一只小女孩的手,正将音叉递给星空中的巨人。
夜风拂过天台时,接收器的金属丝微微发烫。夏星辰知道,那是遥远的共振空间里,有人在为她调整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