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在黑板上画下第七只小鸭时,苏棠听见了窗外真实的鸭叫声。她转头望去,只见一只绒毛未干的小黄鸭正摇摇晃晃地走过操场,身后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就像三年前那个暴雨天,第一个走进这间废弃教室的孩子阿毛,裤脚滴着水,眼睛却亮得像雨后的星星。
苏老师,教育局的人又来了。村长压低声音推门进来,说咱们学堂不符合办学标准,要...
苏棠把粉笔放回铁盒,盒盖上印着褪色的县中心小学字样——那是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告诉他们,我们只是在教孩子们认字。她没说这些里最大的已经十五岁,最小的才四岁半。
暮色染黄窗纸时,苏棠在讲台下发现个铁皮盒。里面装着泛黄的作业本,每页都画着小鸭图案,边缘被摩挲得起了毛边——正是她三年前教阿毛认字时用的那本!本子最后一页写着:苏老师,等我学会全部字,就告诉你秘密。
苏老师!阿毛突然冲进教室,怀里抱着只受伤的野鸭,后山有人在挖土机!
推土机的轰鸣声震得瓦片簌簌掉落。苏棠跟着孩子们跑到后山,看见开发商正指挥工人清理场地。合法手续!开发商挥舞着文件,这里要建度假村!
深夜,苏棠打着手电翻找档案。在村委办公室的角落,她发现份泛黄的捐赠协议:三年前,企业家陈先生捐赠这间教室给留守儿童。签名处的印章,竟与开发商文件上的完全一致!
陈先生就是开发商!阿毛举着旧报纸冲进来,报纸说他破产后就开始搞房地产!
暴雨突至。苏棠带着孩子们手拉手围住教室,雨水浸透了她的旧西装——那是她离开县中心小学时穿的最后一身衣服。推土机的灯光刺破雨幕,开发商走下豪车:苏老师,别固执了。这些孩子...值得更好的环境。
更好的环境就是拆掉他们唯一的教室?苏棠指向墙上斑驳的奖状,阿毛去年才学会写全家福三个字,小丫第一次算清卖鸡蛋该收多少钱...
开发商突然沉默。他走到墙边,指尖抚过一张画着小鸭的算术作业。转身时,雨水中他的脸有些模糊:我小时候...也在这样的教室读过书。
推土机最终撤走了。但三天后,苏棠收到正式通知:教室属危房,必须拆除。
孩子们默默收拾书包。小丫把珍藏的彩色铅笔塞进苏棠手里:老师,以后我能在沙地上写字。阿毛则开始挖教室墙角:我把秘密埋在这里了...
铁盒出土时锈迹斑斑。里面装着玻璃弹珠、磨圆的硬币,还有张折叠的报纸——三年前企业家捐款新闻的背面,印着开发商年轻时在希望工程领奖的照片!
苏棠冲向开发商办公室。男人正对着窗外发呆,桌上摆着个相同的铁皮盒。你也是...苏棠喘着气,希望小学的...
我埋的秘密是...开发商轻声说,希望有一天能建很多很多教室。他打开铁盒,里面装满各地希望小学的照片,直到我忘了为什么开始。
最后一批孩子离开那天,苏棠在黑板上画了第七十七只小鸭。夕阳西下时,开发商去而复返:我买了新校舍。他递来钥匙,但有个条件——继续叫小鸭学堂。
新校舍亮起灯时,苏棠在讲台抽屉发现阿毛留的字条:老师,秘密是——你画的小鸭和我妈妈画的一样。纸条背面,开发商添了一行字:我母亲也曾是支教老师。
开学那天,上百只小黄鸭突然出现在操场上。村民们说,那夜看见开发商卷着裤腿在河边捡了一宿鸭子。苏棠笑着把第七十八只小鸭画上黑板,窗外阳光正好。
如今的小鸭学堂有了新校舍,但墙上依旧挂着斑驳的奖状。最大的孩子已经考上县中学,最小的刚学会写两个字。而每个毕业生的留言本上,都画着只摇摇晃晃的小黄鸭——就像那个暴雨天,第一个走进教室的孩子,身后留下一串永不干涸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