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在午夜变得清晰起来,像无数细小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玻璃。林夏从床上坐起,听着窗外时断时续的滴水声,仿佛某种隐秘的摩尔斯电码。她伸手摸向床头柜,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杯,却故意避开了手机。已经连续十七天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了,这个数字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胃里。
公寓的暖气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墙上的挂钟显示凌晨两点十四分。林夏赤脚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河流,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溶解成模糊的色块。三个月前,也是在这样的雨夜,程述最后一次出现在她的门口,肩膀上沾着雨水,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他说等我回来时的表情像是已经预见了某种不可逆转的结局。
厨房里的水龙头有些漏水,每隔三十秒就会发出一声清晰的。林夏数着这声音给自己倒了杯水,冰箱的冷光在她裸露的小腿上投下一片青白。她想起程述总是嘲笑她把冰箱塞得太满,说这样冷气无法循环。现在冰箱里只剩下半盒牛奶、几个鸡蛋和一瓶开了封的辣酱,可她依然懒得去超市。
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上是她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的邮件草稿。光标在空白处闪烁,像一种无声的催促。林夏坐了下来,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她想起程述教她编程时说过的话:有时候最难的代码不是写不出来,而是明明知道怎么写,却不敢按下回车键。
雨势突然变大,雨点砸在窗户上的声音变得密集而沉重。林夏起身从衣柜深处取出一个铁盒,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三十六张明信片,每一张都盖着不同国家的邮戳,却无一例外地空白无字。这是程述离开后的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某个遥远的地方寄来一张没有只言片语的明信片。她曾试图根据邮戳日期在地图上标记他的行程,却发现这些地点之间毫无逻辑可言,就像被随机抛洒在世界各地的面包屑。
浴室的水管突然发出一阵呜咽般的声响,这是老式公寓楼特有的动静。林夏走进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因为失眠而略显苍白的脸。她打开水龙头,看着水流在瓷白的洗手盆里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程述曾经告诉她,北半球的水流漩涡都是逆时针旋转的。她盯着那个漩涡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却怎么也无法确定它转动的方向。
回到卧室,林夏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黄铜钥匙。这是程述留下的唯一一件有明确指向性的物品,却没有任何线索表明它能打开什么。钥匙齿纹复杂而精致,在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每天都会把它拿出来端详一会儿,仿佛通过足够长时间的注视就能凭空变出与之匹配的锁孔。
凌晨三点二十七分,雨声渐歇。林夏突然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地图集。她翻到索引页,开始对照明信片上的邮戳查找地名:雷克雅未克、卡萨布兰卡、乌斯怀亚、科伦坡……当她用红笔将这些地点连起来时,线条在纸面上形成一个模糊的螺旋形状,就像指纹的涡旋,或者那个浴室洗手盆里的水流。
窗外传来垃圾车压缩废品的沉闷声响。林夏拉开窗帘,看见清洁工人正将黑色塑料袋扔进车厢。一种奇怪的冲动驱使她打开窗户,冷空气夹杂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涌入房间。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或许不是一个解释,而是一种足够强烈的情绪——愤怒、悲伤或者释然——来打破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
天光微亮时,林夏终于合上地图集。她将明信片放回铁盒,却把最后收到的那张——盖着基多邮戳的空白卡片——留在了桌面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她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始打字:亲爱的程述,我不再等待你的解释了……写到一半,她停下来,删除了所有文字,转而打开航空公司的网站,查询了前往厄瓜多尔的航班信息。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林夏已经收拾好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她把黄铜钥匙挂在脖子上,锁上门时没有回头看一眼。电梯下行的过程中,她想起程述说过的一句话:有时候沉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话语在喉咙里结晶成了更坚固的东西。叮的一声到达一楼,林夏迈步走入晨光中,钥匙贴着她的锁骨,温暖如一句未曾说出口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