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纣七年,孟春。
朝歌城在晨曦中缓缓苏醒,九重宫阙的琉璃瓦映着初升的朝阳,流淌着金红色的光辉。朱雀大街上早已净水洒街,黄土垫道,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着彩绸,案几上陈列着香烛供品。今日是三月十五,女娲娘娘圣诞之辰,天子将亲往女娲宫降香。
皇宫深处,纣王在宫人的服侍下穿上玄色冕服,十二旒白玉珠垂在额前,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眸。他展开双臂,任由内侍为他系上赤色蔽膝,腰悬三尺长剑,剑鞘上镶嵌的明珠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陛下,首相商容躬身立于殿外,銮驾已备,文武百官皆在午门外候驾。
纣王微微颔首,迈步走出大殿。阳光洒在他威严的面容上,这位正值壮年的君王,眉宇间既有开疆拓土的英武,也藏着几分志得意满的慵懒。登基七载,四海升平,八百诸侯莫不臣服,这让他时常觉得,这万里江山不过是掌中玩物。
商容,纣王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说这女娲娘娘,当真值得朕亲往祭拜?
商容连忙躬身:陛下,女娲娘娘乃上古正神,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其功德泽被苍生,黎庶立禋祀以报之。今朝歌祀此福神,可保四时康泰,国祚绵长。
纣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掠过巍峨的宫墙,望向远方的天际。
与此同时,朝歌城西,荣国贾家的别院,却是另一番景象。
后花园中,一个身着大红锦袍的少年正蹲在池塘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尾搁浅的红鲤。他约莫六七岁年纪,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颈上悬着一块五彩晶莹的宝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二爷仔细着凉!一个身着藕荷色坎肩的丫鬟急匆匆赶来,手中捧着件石青缂丝斗篷,这初春的水还凉着呢,若是染了风寒,老太太又要心疼了。
少年回头一笑,将那尾红鲤轻轻放回水中:袭人姐姐总是这般大惊小怪。你看这鱼儿,方才都要喘不过气了,我岂能见死不救?
这便是荣国侯贾政的次子,衔玉而诞的贾宝玉。今日因父亲要随驾去女娲宫进香,家塾放假一日,他乐得在园中玩耍。
宝二哥!宝二哥!
这时,一个身穿火红箭袖的少年如一阵风般冲进园子,他约莫五六岁,眉目俊朗,腰间缠着一条混天绫,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正是陈塘关总兵李靖的第三子哪吒。因母亲与贾政夫人是姐妹,他常来荣国府走动。
你快去看看,林妹妹又在梨花树下掉金豆子呢!哪吒扯住宝玉的衣袖,我不过说了句 女子不该读书,她就恼了,说什么原来天下男子都是这般迂腐
宝玉闻言,急忙站起身:你又招惹她!林妹妹最不喜这些陈腐论调。说着便要往潇湘馆去。
且慢,哪吒笑嘻嘻地拦住他,我已经哄好了,答应带她去看城外的杏花。听说今日女娲宫热闹得很,咱们溜出去瞧瞧?
袭人连忙劝阻:三爷快别出这馊主意!今日圣驾出行,街上戒备森严,若是冲撞了仪仗,可不是闹着玩的。
宝玉却眼前一亮:这主意甚好!咱们从后角门出去,只在街边茶楼上看一眼便回。
不说宝玉等人如何计划偷溜出府,且说此时的女娲宫内,早已香烟缭绕,钟磬齐鸣。
纣王圣驾至女娲宫前,武成王黄飞虎亲自率领御林军清道护卫,三千铁骑分立两侧,旌旗招展,甲胄鲜明。纣王下得銮驾,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步入大殿。
但见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正中供奉着女娲圣像,虽是以玉石雕成,却栩栩如生。两旁金童执幡幢,玉女捧如意,宝鼎内焚着龙涎香,青烟袅袅,恍若仙境。
纣王整了整衣冠,正要上前拈香,忽然一阵怪风自殿外卷来,吹得烛火摇曳,幡幢乱舞。那风来得蹊跷,不偏不倚,正好掀开了遮掩圣像的幔帐。
霎时间,女娲圣像完全显露在众人面前。
但见那圣像:云鬓堆翠,眉如远山含黛;唇若丹朱,齿如瓠犀编贝。脸衬朝霞,肌凝瑞雪;仪态万方,端庄中透着妩媚,圣洁里带着柔情。真乃是蕊宫仙子临凡,月殿嫦娥下世。比之鲜活美人,更多几分超凡脱俗的神韵。
纣王一时看得痴了。他贵为天子,六宫粉黛如云,中宫姜氏雍容,西宫黄氏娇艳,馨庆宫杨氏清丽,皆是一等一的美人。可比起眼前这尊圣像,竟都显得黯然失色。
取文房四宝来!纣王忽然下令,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侍驾官不敢怠慢,连忙呈上笔墨。商容见势不妙,急忙上前劝阻:陛下!女娲娘娘乃上古正神,陛下万乘之尊,岂可......
退下!纣王厉声喝道,目光仍牢牢锁在圣像上,朕见娘娘圣容,心有所感,作诗赞之,有何不可?
说罢,他提起紫毫笔,饱蘸浓墨,在行宫粉壁之上笔走龙蛇: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最后一笔落下,墨迹淋漓,带着几分张狂。百官面面相觑,皆不敢言。唯有商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陛下!女娲乃朝歌福主,陛下作诗亵渎,恐遭天谴啊!愿陛下以水洗之,以表悔过!
纣王不悦地拂袖:朕赞娘娘美貌,何罪之有?留此诗于壁上,正好让万民瞻仰娘娘仙姿,亦可见孤之文采!言罢,竟不顾百官苦劝,传旨回銮。
圣驾远去,只留那首狂诗在粉壁之上,墨迹未干,在袅袅香烟中,仿佛透着不祥的血色。
且说女娲娘娘在三月十五日,往火云宫朝贺伏羲、炎帝、轩辕三圣而归。她乘坐青鸾,仙乐悠扬,瑞气千条,正要回宫歇息,忽然心有所感。
按下云头,坐于宝殿之上,玉女金童刚刚行完朝拜之礼,女娲便看见了粉壁上那首刺目的诗。
殷受!无道昏君!
娘娘圣颜骤变,万年不变的慈悲面容上首次现出怒容。殿内顿时风云变色,烛火摇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不想修身立德以保天下,反敢吟诗亵我!女娲玉手轻抬,指尖流光闪烁,已然推算出成汤气数,享国六百余年,如今气数已尽,合该此昏君身败名裂!
盛怒之下,女娲驾起云舆,便要亲往朝歌问罪。方至半空,忽见两道红光冲霄而起,阻住去路。拨开云雾一看,却是纣王的两个嫡子,殷郊、殷洪二位殿下正在殿前习武。女娲默然片刻,知成汤尚有二十八年气运,不可强违天意。
沉吟片刻,女娲心生一计。她命碧霞童子执幡引路,转道往大荒山青埂峰而去。
这大荒山青埂峰本是女娲炼石补天之处,无稽崖顶有一座顶天立地的巨石,这块巨石就是当年女娲补天时遗留下来的七彩石。女娲给他起名宝玉。
女娲造人时,也在此地,女娲用绛珠草为骨骼筋脉,捏出了女婴黛玉,由于黛玉缺了一颗心,是宝玉将自己的石心给了黛玉。
后来,为了救转世为黛瓃的黛玉,宝玉逆天化形,遭到雷击,在他最虚弱的时刻,黄狐冲上来要掏宝玉的石心,被绛珠仙草赶走!后来熊、藤蔓也来偷心,宝玉无奈之下挖出石心,扔到下界,砸死沙狼和熊罴,补天石崩裂。
伏羲受女娲的请求,来到大荒山,保住了宝玉的原形补天石。仔细看,补天石上有许多裂痕。石头补好了,但是石心掉落人间。宝玉的神识寄养在凡人姬黄身上。
为了温养宝玉的元神,只能在人世间轮回。
那黄狐妖曾追随大魔头烈敖。当年它在西陵部落,要夺取黛瓃胸前的红玉,被九头蛇向柳打伤,侥幸逃得性命后,一直在大荒山青埂峰蛰伏。
烈敖被黛瓃打死后,三足魔鸦曾经找她为烈敖复仇,她明智地拒绝了。也因此她没有被消灭,留下一命。
这日,黄狐妖正在洞中吐纳,忽见洞外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它心惊胆战地出洞查看,只见女娲娘娘端坐云头,圣光普照,吓得它立刻现出原形——一只通体金黄、脖颈间有道浅白勒痕,前爪缺了一个爪尖。
黄狐狸,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小畜拜见娘娘,愿娘娘圣寿无疆!
女娲俯瞰着这只曾经为祸一方,如今尚且安分的妖狐,声音空灵而威严:狐妖,听吾密旨:成汤气数黯然,当失天下;凤鸣岐山,西周已生圣主。天意已定,气数使然。你可隐其妖形,托身宫院,惑乱君心。俟武王伐纣,以助成功,不可残害众生。事成之后,使你可修成正果。
黄狐妖闻言,心中狂喜。它蛰伏多年,终于等到翻身之机。更让它激动的是,它隐约感觉到,朝歌城中似乎有它念念不忘的气息——那是补天石与绛珠草转世之身的灵韵。
小畜领旨!定不负娘娘所托!黄狐妖连连叩首,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女娲微微颔首,袖中飞出一道灵符,没入黄狐妖体内:此符可助你隐匿妖气,便是得道真仙也难辨真假。去吧,往恩州去,冀州侯苏护之女苏妲己,将是你的机缘。
黄狐妖再拜谢恩,化作一道妖风,悄无声息地往恩州方向而去。那妖风过处,草木枯黄,走兽惊走,带着积攒千年的怨毒与野心。
女娲娘娘望着妖风远去,目光穿透层层云雾,仿佛看到了朝歌城中的琼楼玉宇,也看到了兰台侯府内那个手腕有黛色胎记的少女,以及荣国侯府中那个衔玉而生的少年。她轻轻一叹,那叹息声融入风中,带着宿命的无奈:
情劫又起,造化弄人。这一世,你们可能逃得过既定的命运?
朝歌城南街上,一座茶楼的雅座内,三个少年正凭窗远眺。
看!圣驾回来了!哪吒兴奋地指着远处旌旗招展的队伍。
远处旌旗翻卷如赤霞,3000铁甲骑兵踏着整齐的马蹄声奔涌而来,玄铁甲胄映着日光,枪尖寒芒连成银线;中间是纣王的銮驾,其后800御林军雁行排列,玄色蟒纹战袍肃穆如渊;文武百官冠戴齐整,捧笏躬身的身影绵延半里。
纣王乘金辂车缓缓停驻,玄色冕冠垂旒轻晃。他抬手挥退搀扶的内侍,靴底碾过汉白玉丹墀,腰间九龙玉佩叮咚作响。阶下百官齐呼吾王万岁,声浪撞在蟠龙柱上,惊得檐角铜铃簌簌乱颤。
哪吒看得兴趣盎然,宝玉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瞟向身旁的黛玉。今日黛玉穿着一身浅紫色衣裙,鬓边簪着一朵新鲜的梨花,这是刚刚他们在河边梨花园里摘的。这朵洁白的梨花更衬得她清丽脱俗。
林妹妹还在生我的气?哪吒凑到黛玉面前,笑嘻嘻地问。
黛玉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我哪敢生三爷的气?只是觉得,女子读书明理,原是为了修身养性,若女子都不读书,这世间岂不是要多许多愚昧妇人?
说得好!宝玉击掌赞叹,林妹妹此言,真真是振聋发聩!
哪吒撇撇嘴:你们俩总是一个鼻孔出气。忽然,他指着窗外,咦?那是什么?
只见一道若有若无的黄风掠过天际,很快消失在皇宫方向。街上百姓仍在欢呼万岁,无人注意到这细微的异象。
黛玉却莫名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腕上的黛色胎记。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起风了,宝玉体贴地为她披上斗篷,咱们回去吧。
三人离开茶楼,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朝歌城依旧繁华似锦,太平盛世的光景下,无人知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那首亵渎神灵的诗,那道潜入深宫的妖风,都将把这个时代推向一个不可预知的未来。
而在遥远的青埂峰上,女娲娘娘独立云端,衣袂飘飘。她目光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烽火连天、诸侯并起的未来,也看到了那几个少年少女,即将在乱世中谱写的新传奇。
痴儿们,她轻声自语,这一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