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西陵部落沉浸于技术革新带来的喜悦中时,姬黄的信使到了。
来人是姬黄的心腹家将,名为姬垣,一位气质沉稳、目光锐利的中年男子。他带来了姬黄的书信和丰厚的礼物,更重要的是,他奉姬黄之父、姬姓部落族长姬政之命,正式向西陵如海提亲,求娶黛瓃为姬黄正妻。
西陵如海早已从女儿口中知晓她与姬黄的情谊,姬黄两次来到西陵部落,西陵如海对他比较了解,而且姬黄是自己的内侄,也就是黛瓃母亲的亲侄子,瓃的母亲是姬黄父亲姬政的妹妹姬敏。他对姬黄的人品能力也十分赞赏,自是满心欢喜。
然而,他毕竟是族长,思虑深远。
大厅里,西陵如海抚须沉吟片刻,对姬垣道:“姬黄少主青年才俊,小女能得垂青,是她的福气。这门亲事,老夫应允了。”
姬垣面露喜色,正要拜谢。
西陵如海却抬手阻止,继续道:“但是,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如今瓃儿正在推行蚕神遗技,声誉渐隆。此时若宣布与姬姓部落少主订婚,难免引人遐想,或以为我西陵与姬姓结盟,垄断技术,或有其他功利之心。这与蚕神普惠苍生、瓃儿无私传授的本意相悖,恐生不必要的波澜。”
他看向姬垣,目光深邃:“不若这样。婚事既定,你我心中知晓即可。请回复姬政族长,我可让瓃儿随你前往姬姓部落,传授技艺,以示两部落交好,亦让两个孩子多些相处时日。待技艺传授完毕,瓃儿回归西陵后,再择吉日,风光公布订婚之事,举办仪式。如此,既可全我们父母的心意,也不误传授大业,更显我两家坦荡无私。垣将军以为如何?”
姬垣闻言,心中暗赞西陵如海考虑周全,当即躬身道:“林族长深谋远虑,顾全大局,垣佩服!我会禀明族长与少主,想必他们定能体谅族长苦心。”
如海继续说:“如此甚好,不过瓃儿是否愿意去姬部,要看她的意愿。”
黛瓃同意去姬部,事情就此定下。
数日后,黛瓃辞别父亲,只带了贴身侍女雁子,以及不放心她安全,执意同行的柳湘莲和沈清歌,随着姬垣,前往势力更为庞大、位于若水之南的姬姓部落。
姬姓部落乃是大荒有数的大部落之一,人口众多,城池坚固,以农耕和冶铸闻名。还未靠近主城,便能感受到其蓬勃的生机与严整的秩序。
姬姓部落的核心领地——坐落在轩冕城。
黛瓃带着雁子、柳湘莲和沈清歌,在姬垣等人的簇拥下,抵达气势恢宏的城门口时,姬黄早已亲自在此等候。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外罩象征少主身份的绣金纹深衣,身姿挺拔如松,龙行虎步间尽显威严。
看到黛瓃下车,他眼底漾开难以掩饰的温柔与喜悦,快步迎上:“瓃!一路辛苦了!”
“姬黄!”黛瓃看到他安然无恙,亦是欢喜,满脸是藏不住的喜悦。
两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位便是西陵的织女仙子,黛瓃姑娘吧?果然钟灵毓秀,名不虚传。”一个温和柔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黛瓃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华美的粉红色衣裙、头戴珠翠、容貌美艳、气质雍容的妇人,在众多侍女仆妇的簇拥下款款走来。她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眉眼含笑,态度亲切,令人一见便生好感。
“瓃,这位是王夫人。”姬黄介绍道。
黛瓃连忙敛衽行礼:“黛瓃见过王夫人。”她记得姬黄提过,他的生母林夫人早已病故,这位王夫人是族长姬政从妾扶正为夫人的,也就是姬黄的弟弟姬环生母,但不是姬严的生母。
“快免礼!”王夫人亲手扶起黛瓃,笑容和煦如春风,“早就听黄儿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可人儿。这一路奔波辛苦了,住处早已安排妥当,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告诉袭人,千万别客气。”她说着,招了招手。
一名穿着淡粉色衣裙、容貌清秀、眼神灵动、约莫十五六岁的侍女应声上前,对着黛瓃恭敬行礼:“奴婢袭人,见过黛瓃姑娘。姑娘在部落期间,由奴婢负责伺候您的起居。”
“有劳袭人姐姐了。”黛瓃微笑回应。
“这位是柳公子,沈姑娘吧?也一并欢迎。”王夫人又笑着向柳湘莲和沈清歌打招呼,礼数周全,雍雍华贵。
柳湘莲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碧绿的竖瞳扫过王夫人那完美无瑕的笑容,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沈清歌大大方方地回礼。
寒暄完毕,王夫人便以不打扰黛瓃休息为由,带着仆从离去,举止得体,恰到好处。
黛瓃,这位拥有神女般容貌、身负“神蚕织造秘术”的少女,在轩冕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人们议论着黛瓃的来历,惊叹于她带来的、在月光下流淌着梦幻光泽的丝绸,更对那“无偿传授天下”的承诺充满了好奇与期盼。
姬黄将黛瓃和雁子安置在自己居所“绛红轩”旁的“潇湘馆”。这里清幽雅致,推开窗便能看见庭院中几百杆翠竹和潺潺流过的小溪,虽然比不得正良城的奇巧奢华,却自有一种别致的美。
负责照料潇湘馆起居的,是王夫人安排的丫鬟袭人。袭人容貌清秀,眉眼间透着一股伶俐和沉稳。
来到屋里,黛瓃坐好,袭人恭敬地行礼,声音温婉:“瓃姑娘,雁子姑娘,夫人和少主吩咐奴婢袭人在此伺候。姑娘们但有需要,尽管吩咐。”
……
当晚,城主府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宴。
其实为了一个小姑娘,政没必要搞这么大的阵势,亲自接待瓃。一则瓃是姬黄相中的女子,二则,瓃是自己亲妹妹的闺女,自己的外甥女,必须要给她这个待遇,让外人不敢欺负她。三则,瓃将来是族长夫人,她第一次来姬部必须有排场。因此政举办了欢迎晚宴。
宴会厅堂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族长姬政端坐主位,他年约四旬,面容刚毅,剑眉虎目,不怒自威,一身正气令人心折。他朗声大笑,对黛瓃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对其无私传授技艺之举大为赞赏,言辞爽朗,说一不二,尽显大部落族长之风范。
主位姬政,他的左手边坐着姬黄、下面是两个少年。再下面就是部落的领导层。主位右手依次是王夫人、黛瓃和一些太太小姐。
“黛瓃姑娘,你远道而来,传授神技,乃我姬姓部落之幸!不必拘礼,便将此地当作自家一般!若有任何需求,尽管告知黄儿,或者直接来找老夫!”姬政声若洪钟,举杯相敬。
黛瓃连忙起身回礼:“族长言重了。蚕神遗志,普惠众生,黛瓃只是尽本分而已。能得族长与少主如此厚待,感激不尽。”
坐在姬政身旁的,便是刚刚见过的丫鬟扶正的王夫人。她身着华美的玫红色长裙,云鬓高耸,珠翠环绕,容貌秀美绝伦,肌肤白皙,眉眼含情,一举一动皆透着成熟风韵与温柔体贴。她笑容温婉,亲自布菜,对黛瓃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黛瓃姑娘,尝尝这例清炖雪莲羹,最是滋补润肺,一路车马劳顿,正该好好补补。”王夫人声音柔婉动听,亲自盛了一碗,让丫鬟送给黛瓃,态度亲切自然,令人如沐春风。
“多谢夫人。”黛瓃连忙接过,心中对这温柔体贴的族长夫人颇有好感。
袭人在后面悄悄介绍与会人员。紧挨着姬黄的少年,十五六岁年纪,锦衣华服,容貌与姬黄有五六分相似,却更为精致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被宠溺惯了的骄纵与恣意,眼神明亮却有些浮躁。他便是王夫人所出之子,姬环。
自黛瓃进入厅堂,他的目光便几乎黏在了她身上,惊艳、痴迷、势在必得的光芒毫不掩饰。
姬环下首的少年约十二三岁,穿着相对朴素,容貌清秀好看,眼神却有些怯懦,总是微微低着头,显得有些拘谨和不自信。
他是姬政的妾室所出之子,姬琮。他偶尔偷偷抬眼看向主位的父亲和兄长姬黄,眼神中带着敬畏与依赖,尤其看到姬环时,会下意识地缩一下肩膀,似乎有些惧怕这位异母兄长。
酒过三巡,气氛热烈。姬环忽然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黛瓃席前,朗声道:“黛瓃姑娘,早就听闻‘织女仙子’美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天仙化人,名不虚传!环敬你一杯,欢迎来到轩冕城!”他话语直接,目光灼灼,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与热情(或者说冒失)。
黛瓃微微蹙眉,对此等过于直白的恭维和注视略感不适,但碍于礼节,还是端起茶杯:“多谢二公子,黛瓃以茶代酒。”
姬环却不肯罢休,笑道:“仙子何必以茶代酒?莫非是看不起我姬环?此乃我姬姓部落特产的琥珀光,甘醇不易醉人,仙子不妨尝一尝?”说着竟要亲手为黛瓃斟酒。
“环弟。”姬黄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黛瓃姑娘舟车劳顿,不宜饮酒。莫要失礼。”他目光扫过姬环,带着淡淡的警告。
姬环动作一僵,对上姬黄沉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地收回酒壶,自顾自饮了一杯,悻悻然回了座位,但看向黛瓃的目光却更加炽热。
王夫人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容,打圆场道:“环儿也是热情好客,心是好的。黛瓃姑娘莫要见怪。黄儿,你也是,对自己弟弟这般严厉做甚。”语气轻柔,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却微妙地缓和了气氛,也轻轻刺了姬黄一下。
姬政哈哈一笑,似乎并未察觉席下的暗流涌动,或者说并不在意:“年轻人,活泼些好!黛瓃姑娘,日后在城中,若环儿有何打扰之处,你尽管告诉老夫,老夫替你管教他!”
黛瓃微笑颔首,心中却对这位俊美却跋扈的二公子,以及那位温柔似水、却总感觉有些过于完美的王夫人,留了心。
宴会结束后,黛瓃一行人回到潇湘馆。丫鬟袭人伶俐周到,早已将一切打理妥当。
袭人的周到体贴让黛瓃和雁子倍感亲切。她不仅将潇湘馆打理得井井有条,更细心观察着黛瓃的喜好,备下的茶点、熏香都极合心意。她话不多,但眼神清澈,做事麻利,很快便赢得了黛瓃的信任。
雁子更是与袭人一见如故,两人常常凑在一起低声说笑,为潇湘馆增添了不少生气。
接下来的日子,黛瓃便在轩冕城开始了传授工作。
黛瓃履行对蚕神的誓言。她让袭人和雁子在轩冕城内最繁华的市集旁,寻了一处宽敞的院落,挂上“天工织苑”的牌匾,宣布免费向所有愿意学习的族人传授“织造之术”。
消息一出,整个轩冕城都沸腾了!尤其是那些靠纺织为生的织户、家境贫寒的妇人,纷纷涌向天工织苑。
黛瓃毫无保留,从最基础的选丝、理丝,到复杂的综片穿引、踏杆配合,再到利用本地植物进行染色的技巧(结合了蚕神传承和她在西陵的经验),耐心细致地讲解、示范。
她带来的那几卷梦幻丝绸,更是被高高挂起作为样板,激励着每一个学习者。
织苑内,终日机杼声不断,充满了求知的热情和创造的喜悦。
姬黄被堆积如山的族务和、军务淹没。西北边境,有些山贼活动日益猖獗,不断袭扰商队和边寨。他每日早出晚归,玄铁刀几乎不离身,龙鳞甲上时常带着风尘。但无论多忙,他总会抽空来潇湘馆坐坐。
有时是匆匆一盏茶的功夫,只为看看黛瓃是否安好;有时是披星戴月而来,带着一身疲惫,却会在院中竹林里,听黛瓃用天蚕冰魄笛吹奏一曲清心的小调,紧绷的神经便会在那空灵的笛音中渐渐放松。
他话依然不多,但看向黛瓃的眼神,那因补天石羁绊而生的亲近感之外,更添了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守护。
他会默默接过袭人端来的热茶,放在黛瓃手边;会在她专注研究织造图谱时,为她挡去窗边吹来的夜风;会在她因思念蚕神而露出感伤时,递上一块他特意从集市买来的、据说是西陵口味的蜜饯。
两人的心意,在无声的陪伴和默契的眼神交流中,早已心照不宣。
在一个月华如练的夜晚,姬黄处理完紧急军报,带着一身寒气来到潇湘馆。他看着在月下抚摸着那卷“月魄白”丝绸的黛瓃,月光洒在她身上,颈间的红玉温润生辉,美得不似凡尘。
“瓃,”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我姬黄,以先祖之名起誓,此生愿以龙鳞甲护你周全,以玄铁刀为你劈荆斩棘。待天下稍定,你可愿…嫁我为妻,共守这轩冕城,共传这济世之术?”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黛瓃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她脸颊飞红,眼眸垂下,思考了一会儿,她说:“等完成了蚕神大人的遗志,再说这件事吧!”
姬黄的眼睛暗了一下,随即释然,“也好!我听你的!”
宣冕城的人,都觉得少主和黛瓃是一对儿,姬黄的父亲也赞成姬黄娶黛瓃,一方面黛瓃是自己的外甥女,亲上加亲,另一方面,瓃是西陵部的姑娘,为了本部安全,可以联络西陵部为盟友。
姬黄的父亲在派姬垣去西陵部的时候,已经向黛瓃的父亲求婚,黛瓃的父亲同意这门婚事,但是提出,在黛瓃去姬姓部落传授纺织技艺时不要公开订婚的消息,等黛瓃传授技艺结束,回到西陵部落,再举办订婚仪式。
姬黄一共有兄弟4个,大哥姬严是庶子,姬黄是嫡子,姬黄的妈妈去世后,姬黄的父亲将妾室王氏提拔为正室夫人,王氏生的儿子姬环就从庶子,成了嫡次子。幼弟姬琮是庶子。
姬环比刚毅冷峻的姬黄更显风流倜傥。
他善骑射,通音律,在贵族子弟中颇有才名,身边也聚集了一批趋炎附势之人。然而,这副好皮囊下,却藏着一颗狭隘善妒、野心勃勃的心。
他自小便视姬黄为眼中钉,认为若非姬黄占着嫡长子的名分,这少主之位、乃至未来族长的权柄,都该是他姬环的!
而如今,姬黄不仅地位稳固,更得了黛瓃这样一位身负神技、容颜绝世的女子相助。
姬环向黛瓃献了好几次殷勤,都被瓃礼貌的拒绝了,这让他嫉恨得几乎发狂!他不甘心自己处处被姬黄压制着,如今自己相中的姑娘,竟然倾心姬黄,拒绝自己。有多少姑娘为博自己一笑而拼尽全力!多少姑娘因自己多看她一眼而快乐好几天,黛瓃竟然对自己无视,他的自尊心破碎了!
姬环的母亲,王夫人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她脸上挂着和煦温婉的笑容,说话轻声细语,对下人也是“慈悲为怀”,时常施粥赠药,在轩冕城内口碑极佳,是出了名的“贤德主母”。
王氏本是林夫人的丫头,林夫人怀孕时,将王氏献给姬政,替自己服伺丈夫。
林夫人原本身体很好,生下姬黄后,身体每况愈下,最终“药石无灵”而亡。
王夫人待姬黄,无可挑剔,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仿佛视如己出。
姬政本想扶正姬严的母亲,但是姬严的母亲在去池塘采莲的时候,船翻了,掉下河淹死了。
王氏联合族中几位长老,将性格温和,爱好耕种、医药、对她颇有微词的姬严,寻了个由头,远远打发去了姜水,至今未归。
随后,她便顺理成章地被扶正。
姬姓部落以冶铸见长,纺织相对薄弱,黛瓃的到来无疑带来了纺织业的春风,吸引了大量族人前来学习,甚至周边小部落也有人闻讯赶来。黛瓃耐心细致,亲自示范,毫无保留,很快便赢得了姬姓部落上下的一致好评,“织女仙子”的美名更加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