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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见姬环那副鸠占鹊巢、志得意满,俨然以城主自居的模样,姬黄只觉得一股混杂着冰寒与灼热的怒意,从心底直冲头顶,瞬间席卷全身,四肢百骸都因这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

父亲呢?!那个如山岳般伟岸、如磐石般坚定的父亲姬政,此刻究竟身在何处?是生是死?!无尽的恐惧缠绕上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猛地向前踏出半步,玄铁刀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杀意,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冲进去问个清楚的冲动席卷了他。

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他几乎被愤怒吞噬的识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看看下面的阵仗,现在出去,除了把自己和身边这些人全都变成瓮中之鳖,还能有什么结果?送死,可不是勇敢。”

与此同时,一只微凉却坚定的小手紧紧握住了他因极度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臂。黛瓃仰头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此刻盛满了与他同调的担忧,以及更为理智的劝阻:“姬黄,小不忍则乱大谋。小柳说得对,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弄清楚族长的情况,绝不能贸然行事。”

姬黄猛地闭上双眼,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风箱般鼓动。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尖锐的刺痛感伴随着温热血丝的渗出,终于让他濒临失控的理智强行回归。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夜晚寒凉和城市污浊的空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的滔天怒火与恐惧一并挤压出去。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底虽仍是一片赤红,却已重新燃起了冷静与决断的光芒。

“走,先回据点。”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他如同最熟悉自己领地的头狼,领着众人,在熟悉却又因森严戒备而显得陌生的街巷阴影中快速穿梭。他们避开一队队铠甲鲜明、眼神警惕的王家私兵,最终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处位于平民区深处、看似再普通不过的民居。推开看似沉重的杂物架,露出后面一道隐蔽的暗门,这里便是只有姬黄和姬垣等极少数绝对心腹才知道的隐秘安全屋。

暗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点亮桌上那盏昏黄的油灯,跳跃的火苗勉强驱散了室内的黑暗,却映照出每一张脸上异常凝重的表情。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陈旧木材的味道,更添几分压抑。

“父亲一定出事了!”姬黄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痛苦与愤怒,仿佛受伤的野兽在低吼,“王夫人和姬环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更换城防,让王家私兵登堂入室,姬环更是穿着逾越礼制的服饰在那里发号施令……他们必然已经彻底控制了城主府,甚至…甚至父亲可能已经……”那个最坏的可能,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卡在他的喉咙里,让他无法说出口,唯恐一语成谶。

“未必就到了最坏的地步。”柳湘莲慵懒地靠在墙边阴影里,手中把玩着一枚不知从何处取出的、闪烁着幽光的黑色鳞片,语气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若姬政真的已经死了,他们何必还遮遮掩掩?早就该风光大葬,然后由长老会‘公推’姬环名正言顺地继位了。如今这般控制消息,严防死守,姬环也只敢在府门内穿着那身皮耀武扬威,却不敢对外正式宣布……这说明,姬政很可能还活着,只是处于某种无法理事、甚至无法与外界沟通的状态。活着,对他们而言,或许比死了更有用。”

黛瓃也立刻点头,思路顺着柳湘莲的分析清晰起来:“小柳分析得有道理。族长很可能只是被他们用某种方法控制住了,或者…正如他们对外宣称的那样,‘病’了?而且是一场让他们无法轻易让其‘痊愈’或‘病故’的重病。”

“病?”姬黄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道如同玄铁刀锋般的寒光,“父亲修为深厚,身体一向健硕如龙,等闲风寒都不近身,怎会突然病到连城防易主、儿子僭越都无力过问的地步?定然是那毒妇暗中下了毒手!只是不知用的是何等阴损手段!”他对王夫人的恨意,此刻已毫不掩饰。

“但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阿离如同冰雕般站在门侧阴影里,冷静地指出最关键的问题,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而且,城主府如今被围得铁桶一般,飞鸟难入。我们根本无法接近族长,无法确认他的真实状况,更别提寻找他们下毒或控制的证据了。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一直安静站在黛瓃身后的沈清歌,忽然小声地、带着一丝不确定开口道:“或许…或许我可以试试?我自幼学习了来自祖母的记忆,由祖父默写下来的医书,以及一些古典医书,不仅懂医术,对毒物药理也…也略有研究…之前柳公子的伤…”她指的是之前为柳湘莲治伤的事,证明自己并非纸上谈兵。

众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集中到沈清歌身上。是啊,怎么忘了这个看似柔弱、却来自神秘北辽镇,身负蚕神殿古老医术传承的姑娘?她或许是目前唯一有可能从医学角度揭开谜底的人。

姬黄眼中骤然燃起一丝希望的火焰,但看着沈清歌那清丽、单纯的脸庞,那火焰又迅速黯淡下去,被沉重的现实压住:“即便清歌姑娘医术高明,能辨奇毒,我们也无法突破重重守卫,进入府内为父亲诊治。硬闯,成功率微乎其微,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对父亲下毒手。”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黛瓃一直微蹙的眉头忽然舒展开,眼中闪过一丝灵动的光芒,她抬起头,看向姬黄,语气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肯定:“我们进不去,但可以想办法让他们不得不‘请’我们进去,或者说,请能够治病的人进去!”

“哦?瓃,你有何妙计?快说!”姬黄精神一振,立刻追问。

“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利用他们此刻最心虚的地方!”黛瓃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语速也加快了几分,“姬环和王夫人如今最怕什么?最怕族长醒来,最怕真相败露!所以他们将族长严密控制起来,对外封锁一切消息。但族长若一直这么‘病着’,甚至病情毫无起色乃至‘恶化’,时间一长,必然会引起部落中那些忠于族长的长老、将领以及其他实权人物的怀疑和不满。他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安抚人心,甚至需要表现出‘竭尽全力’为族长医治的姿态,以此来掩盖他们的罪行,维持表面的稳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姬黄脸上,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们可以设法推动部落长老,联合向王夫人施压,建议——请回镇守边境的姬严大哥,由他回来亲自为族长诊治!”

“大哥?”姬黄一怔。姬严是他同父异母的长兄,因其生母早逝,加之性格刚直不阿,对王夫人多有不满,早已被王夫人排挤,常年驻守在姬水镇,他在部落老一辈长老和军中基层将领中,拥有极高的威望和拥戴。

“对!就是姬严大哥!”黛瓃越说越自信,眼眸亮如星辰,“请回姬严大哥,理由充分且令人无法拒绝:第一,姬严大哥的医术尽人皆知,他曾得异人传授,在治疗内伤顽疾方面颇有建树,由他这个儿子为父治病,于情于理,都是天经地义;第二,姬严大哥在部落中威望甚高,他的归来,本身就能对王夫人和姬环形成强大的牵制!他们若敢公然拒绝长子回来为父尽孝治病,那便是心里有鬼,图谋不轨!部落长老们和军中将领绝不会答应!而只要姬严大哥能顺利回来,我们就能多一个强大的、可靠的助力,也多了一个有机会接触到族长、了解真实情况的人!”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姬黄忍不住击节赞叹,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光芒,“瓃儿,此计大妙!不仅要逼他们同意医治,还要借此机会把水搅浑,把大哥这员大将请回来,打破他们一家独大的局面!如此一来,我们便从暗中被动,转向了明处的主动交锋!”

计划既定,立刻分头行动。

姬黄凭借对部落内部势力的了解,以及暗线传递的信息,连夜秘密联系了城中仅存的、几位绝对忠诚于父亲、且德高望重的部落长老。他并未透露全部实情,只强调族长病情蹊跷,少主姬环行为僭越,王家私兵控制城防不合规矩,为安稳人心、查明族长病情,必须请回长子姬严。同时,他麾下忠诚的暗线将“族长病重,少主姬黄已归,提请长子姬严回城主持医治大局”的消息,通过酒肆闲谈、市井流言等多种隐秘而迅速的渠道,在轩冕城的暗流中扩散开来。

这消息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一夜之间,各种猜测、担忧、愤怒的情绪在城中暗中蔓延、发酵。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城主府门前便不再平静。以几位白发苍苍、手持权杖的长老为首,身后跟随着不少闻讯赶来的军中将领、部落中颇有声望的头人,人群聚集,纷纷要求面见族长,了解真实病情,并提请姬严回来为族长治病。人群议论纷纷,声浪渐起,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笼罩在城主府上空。

与此同时,姬黄带领众人衣甲鲜明,列队准备进城,许多人在城门外自觉地列队迎接少主归来。大家都说,少主不辱使命,与由氏部落达成联合对敌的协议。

府内的王夫人和姬环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万万没想到,姬黄不仅从落鹰峡的绝杀中活了下来,还敢如此高调地回到轩冕城,并且一回来就抛出了如此狠辣而精准的一招,直接击中了他们最脆弱的环节!面对长老们义正辞严的质疑和门外越聚越多的人群带来的压力,他们顿时陷入了骑虎难下的窘境。

奢华却气氛压抑的内室中,王夫人脸色铁青,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那雍容华贵的仪态,猛地将手中一套价值连城的翡翠茶具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落鹰峡布置了那么多高手,连烈敖大师留下的魔仆都出动了,竟然还让这个小杂种活着回来了!他居然还敢回来!还敢煽动那些老不死的来逼宫!”

姬环更是慌了手脚,脸上早已没了昨日在府门前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惊恐和无措:“母亲,现在怎么办?那些老家伙都在外面等着呢!要是让他们知道父亲……”他不敢再说下去。

王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般疯狂闪烁,权衡着利弊。良久,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强自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道:“慌什么!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让他们治!你父亲中的是‘千机散’,乃上古奇毒,无色无味,中毒之后宛如积年沉疴,脏腑衰败,神智昏沉,莫说寻常医师,就是神仙来了也甭想查出端倪,更别说解毒了!

那个北辽来的黄毛丫头,能有多大本事?至于姬严……”她冷哼一声,“让他回来也好!正好将他们兄弟一网打尽,省得日后麻烦!”

她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和发髻,重新戴上那副悲戚而识大体的面具,在侍女的簇拥下,款款走出府门。

面对群情汹涌的众人,王夫人未语泪先流,拿着丝帕轻轻拭泪,声音哽咽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多谢各位长老、各位将军、各位族人挂念关心。政哥他……确是多年操劳,旧疾突发,一病不起,妾身……妾身心如刀割,日夜侍奉在侧,只恨不能代其受苦……”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忧心丈夫的妻子,“如今黄儿得胜而归,乃是大功一件,也卸下了我的千钧重担。既然黄儿说,清歌姑娘是神医,那就请神医给老爷诊治。妾身感激不尽,岂有阻拦之理?只盼神医能妙手回春,救老爷于水火……”她话锋一转,又看向众人,“至于严儿……他在姜水镇,保境安民,辛苦异常,妾身早已想召他回来,一家团聚,共享天伦。只是此前老爷病重,妾身方寸大乱,未能顾及。如今既然各位提起,妾身这就派人,八百里加急,前往姜水,招严儿即刻回城!”

她这番以退为进、声情并茂的表演,暂时安抚住了部分不明真相的人群。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姬黄、黛瓃、沈清歌(柳湘莲和阿离则隐匿在暗处,并未公开露面)等人,得以“光明正大”地再次踏入了城主府。同时,数匹快马也即刻从城主府侧门疾驰而出,带着召姬严回城的命令,奔向边境。

姬政的卧房外,依旧由王家私兵和部分面生的“姬姓”护卫重重把守,气氛凝重。王夫人“亲自”陪同姬黄等人进入内室。

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窗户紧闭,光线昏暗。只见昔日英武不凡的族长姬政,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宽大的床榻上,面色是一种极不健康的蜡黄,双颊凹陷,眼窝深陷,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看到父亲如此凄惨的模样,与记忆中那如山岳般的身影判若两人,姬黄只觉得心如刀绞,眼里瞬间盈满泪水,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强忍着没有失态。

沈清歌上前,在王夫人看似关切、实则锐利的目光注视下,沉心静气,仔细为姬政诊脉。她的指尖感受着那沉滞无力、时而急促时而微弱、杂乱无章的脉象,又轻轻翻看姬政的眼睑,观察其舌苔、指甲的颜色,甚至凑近仔细嗅了嗅他呼出的气息。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凝重之色越来越浓。

良久,她收回手,转向姬黄和众人(也包括紧盯着她的王夫人),声音清晰而沉稳地说道:“族长脉象沉滞紊乱,似有无数细小结块阻塞经络,五脏之气衰微枯竭,尤其心脉与肝脉,有阴寒邪毒盘踞侵蚀之象……依小女浅见,族长此症,绝非普通积劳旧疾,更像是……中了某种极为阴损歹毒、潜伏极深的慢性奇毒!”

王夫人心中猛地一咯噔,脸上却瞬间布满难以置信的悲愤和委屈,声音陡然拔高:“小姑娘!你休要胡言乱语,危言耸听!老爷是劳心劳力,旧伤复发,怎会是中毒?府中饮食、汤药皆有专人层层查验,银针试毒更是从未间断,何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下毒?你若医术不精,看不出病症,直说便是,何必在此妖言惑众!”她言辞激烈,试图用气势压倒沈清歌。

沈清歌却并未被她吓住,依旧不卑不亢,语气肯定:“夫人息怒。小女并非信口开河。此毒异常隐秘阴险,非寻常银针所能测出,其毒性并非烈性发作,而是缓慢侵蚀脏腑生机,其表象与元气大伤的重病几乎无异,极难分辨。小女才疏学浅,目前只能勉强判断是中毒,且毒性已深,若要解毒……还需仔细研究毒性根源,更需要几味至阳至纯、珍稀罕见的灵药作为药引辅佐,方有一线希望。”

她这话说得极有技巧,既明确点出了中毒,击破了王夫人“旧疾”的谎言,又表示暂时无法根治,需要罕见药材,给了王夫人一个缓冲和侥幸心理,稳住了对方,不至于立刻撕破脸鱼死网破。

王夫人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心想果然如此,这丫头能看出中毒已是极限,解毒?痴人说梦!她表面却哭得更加伤心欲绝,捶胸顿足:“我苦命的老爷啊…究竟是哪个天杀的黑心肝贼子,竟敢对你下此毒手……姑娘,你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府中库藏,乃至我王家私库,尽可取用!只要能救政哥,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沈清歌依计行事,报出了几味诸如“千年火灵芝”、“万年温玉莲心”、“金乌翎羽”等只存在于传说中、现实中几乎无处可寻的稀世灵药的名字。王夫人一边假意命人记录,一边心中大定,甚至闪过一丝得意。

几日后,一路风尘仆仆、几乎不眠不休的姬严,终于赶回了轩冕城。他身材比姬黄更为高大魁梧,面容棱角分明,肤色是古铜色,方正的脸庞上,眼神温润,眉宇间自带一股凛然沉静与稳健气度。手臂肌肉虬结,充满了力量感。他看到床榻上形销骨立的父亲,这个铁打的汉子亦是眼眶泛红,悲愤交加。他与姬黄虽非一母所生,但兄弟感情一向深厚,对王夫人和姬环的所作所为更是深恶痛绝。兄弟二人短暂交流,便已心意相通。

姬严的归来,无疑给姬黄一方增添了极重的筹码。他当即以长子身份,要求亲自守护在父亲榻前,寸步不离。王夫人的人再想暗中做手脚,已是难如登天。

同时,在绝对安全的密室内,姬黄、姬严、黛瓃、柳湘莲(阿离在外警戒)齐聚。沈清歌坦言,她诊断出姬政所中之毒确为“千机散”无疑,此毒阴损,需以至阳至纯之物为药引,辅以特殊手法,方能化解。而她之前所列的药材虽是真实所需,但确实难以寻觅。

姬严的医术也很高明,他听说是千机散毒,也十分惊骇。不过,随即,他说,“也许父亲命不该绝,我接到消息匆忙赶回,临行前,正良城的冯紫英公子派人送来一物,让我转交给你们,说是一定会有用。”说着,他从贴身的行囊中,取出了一个用寒玉精心雕琢而成的盒子,玉盒本身便散发着丝丝寒意。

当玉盒被打开的瞬间,一股精纯无比、蕴含着磅礴生机与温和阳刚气息的暖流瞬间弥漫在整个密室!驱散了所有的阴冷与压抑!只见玉盒之中,铺着柔软的锦缎,上面静静躺着一株如同冰雕玉琢般晶莹剔透的奇异小草,三片草叶肥厚饱满,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色,叶脉中仿佛有玉液在流动,草叶顶端还凝结着几滴如同晨露般、散发着浓郁灵气的灵液——这正是正良城独有的、能解百毒、滋养本源的圣药“地心寒玉髓”的伴生灵草“玉髓草”!虽不及真正的地心寒玉髓那般拥有生死人肉白骨的逆天神效,但以其至纯至阳的禀性,来化解这阴损的千机散之毒,已是绰绰有余,堪称对症良药!

“玉髓草!”沈清歌惊喜地低呼出声,“太好了!有此灵草,族长所中之毒,我有八成把握可以化解!”

众人又惊又喜,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束曙光!黛瓃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位总穿着一身紫色衣袍,超凡脱俗的年轻男子。冯紫英真是雪中送炭,这是救命之物!

有了玉髓草,一切便有了转机。沈清歌立刻着手,依据蚕神殿的古老传承,精心调配解药。期间,由姬严和姬黄兄弟二人亲自轮流侍奉,寸步不离,利用姬严的身份和姬黄对府内地形的熟悉,巧妙地瞒过王夫人安插的眼线,将煎好的解药,分次少量地悄悄给昏睡中的姬政服下。

解药效果显着。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姬政那蜡黄的脸色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微弱得几乎随时会断绝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起来。又过了几日,在一个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室内时,姬政那紧闭了不知多少时日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父亲!”一直守候在床边的姬黄和姬严同时扑到床边,声音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惊喜与激动。

姬政虽然依旧虚弱,连抬手都显得费力,但那双曾经睿智而威严的眼睛,已然重新焕发出了神采,虽然还带着久病初醒的迷茫与浑浊,但目光扫过两个儿子时,瞬间变得清晰而复杂,那其中有关切,有欣慰,更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了然。他中毒期间,身体虽无法动弹,意识也时常昏沉,但并非全然失去知觉,隐约能感觉到外界的纷扰,感受到床前不同人的气息,甚至能模糊地听到一些争吵与密谋的片段。

几乎在姬政苏醒的同时,王夫人安排在附近的眼线就将消息飞速传递了过去。王夫人得知姬政竟然真的被救醒,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强作镇定,带着姬环,一路哭喊着“老爷您终于醒了”,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卧室,扑倒在床前,上演着一出夫妻情深的戏码。

姬政的目光缓缓移向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王夫人,眼神深邃如同古井,久久不语,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他又缓缓看向闻讯匆忙赶来的、神色各异的几位核心长老,最后,目光重新落回姬黄和姬严身上。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因为长久未言而显得异常沙哑虚弱,却依旧带着那份属于族长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次……大病一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幸得黄儿孝心感天,不畏艰险寻来良医灵药,严儿不顾辛劳,归来悉心照料,为父……方才侥幸捡回这条老命。”他顿了顿,喘了口气,目光扫过王夫人和跪在一旁、头都不敢抬的姬环,语气变得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描淡写:“看来……我卧病昏睡的这些时日,城中……发生了不少事情。环儿年纪尚小,不懂事,穿着些……不合规矩的衣物,也是有的。夫人爱子心切,代为打理事务,想必……也是辛苦了。”

他竟然……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城防被王家私兵接管、姬环身着僭越服饰发号施令这等几乎等同于谋逆的大事,归咎于“年纪小不懂事”和“爱子心切,代为打理”!

姬黄和姬严眼中同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失望与不解。父亲明明什么都知道!他清楚自己是被谁所害,清楚王夫人和姬环的野心!

王夫人和姬环则如同听到了特赦令,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连忙顺势跪下,涕泪交加地“请罪”,口口声声表示只是一时权宜之计,绝无二心,一切都是为了部落稳定云云。

姬政略显疲惫地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再多谈此事:“罢了……都过去了。我既然醒了,一切……照旧。黄儿仍是部落少主,肩负重任。严儿……留下,辅佐你弟弟,你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环儿……闭门思过三个月,好好读书明理。至于下毒之事……”他再次停顿,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室内每一个人,仿佛要将每个人的反应都刻入心底,“或许是某个……心怀不满的下人所为,或是外敌奸细作祟……继续查吧,但……不必再兴师动众,弄得人心惶惶了。”

他竟然选择将这场险些颠覆部落统治、谋害他性命的下毒之事,模糊处理,不了了之!

一场惊心动魄的权力暗斗,一场险些酿成内乱的巨大阴谋,就在姬政醒来后这看似虚弱、实则蕴含了复杂政治权衡的三言两语间,被强行压了下去,维持了部落表面上的平静与团结。

虽然姬黄胸中有不满、有愤怒,有不甘心,但他看着父亲那深邃得不见底、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苍老的眼睛,看着他那刻意维持的平静面容下,鬓角骤然增多的白发,最终,他紧紧攥住的拳头,还是缓缓松开了。

他明白了,父亲这是在用个人的隐忍,来维持部落大局的稳定,避免内部彻底分裂,引发更大的动荡。王夫人背后站着整个王家的势力,若此刻彻底撕破脸,强行清算,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可能给虎视眈眈的外敌(包括烈敖余孽)以可乘之机。

姬政的“病愈”,暂时挫败了王夫人母子迫不及待的夺权阴谋,姬黄和黛瓃等人也得以在轩冕城重新站稳脚跟,获得了喘息之机。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被强行压制的平静水面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湍急。王夫人和姬环经此一遭,行动必然更加隐秘和狠毒,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姬政那耐人寻味的态度,以及他身体恢复后,将如何重新平衡部落内部势力,都成为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未知之剑。

真正的、更加复杂和危险的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而烈敖及其余孽所带来的、笼罩在整个大荒上空的阴影,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不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还在远方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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