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瓃来到姬部落,住在潇湘馆。袭人作为贴身侍女,将黛瓃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性格又活泼伶俐,很快便与黛瓃、雁子熟络起来。她时常好奇地问东问西,对黛瓃的历险和纺织技艺充满崇拜。
姬黄虽事务繁忙,但每日必会抽空来看看,有时只是远远驻足,有时则会上前与黛瓃低声交谈几句,关切她的辛劳。
他的出现总能引起人群的窃窃私语和善意的笑声,两人虽无过分亲密之举,但那自然而然的默契与流淌其间的情意,明眼人皆能看出几分。
黛瓃喜欢姬黄,把他当作最信赖的战友,对他有天然的亲近感,但是若说,爱,很朦胧。她不清楚自己对姬黄的感情是不是爱情,是不是想和他天长地久地厮守一生。
相对于姬黄的含蓄,姬环的追求却来得猛烈而直接。他经常打着“学习技艺”的旗号来到天工织苑,总是挤到教室最前面,目光灼灼地盯着黛瓃,寻机搭话。
这日瓃讲完课,带着雁子往潇湘馆走,姬环从后面赶上来。“仙子整日辛劳,也该歇息片刻。城外山花烂漫,景致极佳,环愿为仙子引路,不知仙子可否赏光?”姬环挡在黛瓃面前,笑容灿烂,语气自信。
瓃猛然见了,将身子往后一退,说道:“环兄弟?”
环笑盈盈地、狡黠地说道:“仙子连我也不认得了?不知我是谁?”
黛瓃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光景,如何不猜透八九分呢,因向姬环含笑道:“环兄弟,城外我就不去了!我还要去向舅母请安!”
瓃这样说,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我是你表妹,我们是亲戚,而且只能是这样的关系,其次我不会和你游玩,我要给你的母亲——我的舅妈请安。如果我和你去游玩,是你不孝。”
姬环笑了,“妈和我说了,你传授技艺有功,哥哥忙,没空陪你,让我关照你!”
瓃继续保持礼貌的微笑道:“怨不得你哥哥黄时常提你,说你很好。你果然是个聪明和气的人。这会子我要到舅母那里去问安,环兄弟您请便,恕不奉陪。”
雁子瞪了环一眼,护住瓃,一径走了!
姬环碰了一鼻子灰,脸色有些难看,但看着黛瓃清冷的面容,却又发作不得,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但眼中势在必得的光芒却丝毫未减。
还有一日,瓃和雁子正在桑林里歇息,姬环来了。
姬环说:“也是合该我与仙子有缘,今天偏巧来桑林旁边和文友聚会,我不胜酒力,来林子里闲逛,不成想就遇见仙子也来这里。这不是有缘么?”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觑着黛瓃。
黛瓃气得牙痒痒,却客气地说:“你快去思考诗文,并入席去吧,若写不出来诗,仔细他们拿住,罚你酒。”
姬环期期艾艾地走了。
雁子见他去远了,说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哪里有这样禽兽的人呢!”
这一切,都被远处的柳湘莲看在眼里。他碧绿的竖瞳中闪过一丝冷嘲,对身旁的沈清歌低声道:“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沈清歌担忧地看着黛瓃的方向:“柳公子,我们要不要告诉姬黄少主?”
“告什么?”柳湘莲懒洋洋地道,“那小子自己能搞定。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怎么配得上小丫头?再说了,丫头自己也能搞定!”话虽如此,他却暗中记下了姬环的举动。
潇湘馆内,袭人一边为黛瓃捶肩,一边看似无意地笑道:“二公子今日又来了呢,真是执着。其实二公子人才出众,身份尊贵,在这轩冕城里,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呢。”
黛瓃闭目养神,淡淡道:“袭人,莫要胡说。我此来只为传授技艺,别无他想。”
袭人吐了吐舌头,乖巧道:“是是是,奴婢失言了。只是觉得姑娘您这么好,值得所有人喜欢嘛。”她话语天真,却总在不经意间,将某些念头轻轻抛出。
雁子快嘴问道:“这位二公子…平日便是如此吗?”
袭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二公子啊,身份尊贵,天赋也好,就是…就是性子傲了些,眼光也高。部落里不知多少姑娘想着他呢,可他一个都看不上。他对姑娘这般上心…倒是头一遭呢。”她的话语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示与怂恿。
一旁的雁子听了,忍不住嘟囔:“可他说话好生轻浮,比不上姬黄少主稳重。”
袭人掩嘴轻笑:“雁子姐姐这话说的,两位公子是亲兄弟,各有各的好嘛。”
黛瓃沉默不语,心中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姬环那充满占有欲的目光,以及袭人这看似无心的话语,都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她不知道的是,在姬姓部落权力中心的族长府邸内,另一场关于她的对话正在进行。
姬环径直闯入母亲王夫人的奢华庭院。
“母亲!我看上那个西陵来的黛瓃了!我要娶她!”姬环语气强硬,带着志在必得的任性。
王夫人正对镜卸妆,闻言动作一顿,透过铜镜看着儿子,语气依旧温柔:“环儿,莫要胡闹。那黛瓃姑娘是你父亲请来的贵客,传授技艺,造福部落,岂容你肆意妄为?”
“贵客?不过是西陵小部落之女!我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姬环不满道,“她长得美,又有那神奇的纺织技术,若与我结亲,对我将来大有助益!母亲,您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压过姬黄,成为继承人吗?”
王夫人放下玉梳,转过身,美艳的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眼底却掠过一丝精光:“傻孩子,有些事,急不得。那姑娘确实不错,若能成为你的助力,自是好事。但是…”
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你父亲那边,恐怕不会同意。”
“为何?父亲难道不疼我吗?”姬环皱眉。
王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拉起儿子的手,语重心长:“环儿,你还不明白吗?你父亲…他已经许了你兄长姬黄与那黛瓃姑娘的婚事。只是碍于西陵族长之意,暂时未曾公开罢了。”
“什么?!”姬环如遭雷击,猛地甩开母亲的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与嫉妒,“又是他!什么好事都是他的!少主之位是他的!最好的东西也是他的!连我看上的女人也是他的!凭什么!”
他气得在屋内来回踱步,如同一头被困的暴躁野兽:“我不服!我哪点比不上他姬黄!母亲!您一定要帮我!我一定要得到黛瓃!还有那本该属于我的少主之位!”
王夫人看着儿子愤怒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她柔声安抚道:“环儿,稍安勿躁。母亲自然是一切为你着想。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惹怒你父亲。”
她走到姬环身边,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声音轻柔如羽毛,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但要想拿到手,就需要用些…巧妙的方法。明白吗?”
姬环看着母亲深不见底的眼眸,心中的愤怒渐渐被一种阴冷的野心所取代。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月色朦胧,潇湘馆内,黛瓃对即将降临的风暴尚一无所知,还在灯下认真绘制着新的织机图样。
而姬姓部落继承人之争的暗流,却因她的到来,骤然加速,变得更加凶险起来。王夫人母子那看似温和的伪装下,锋利的獠牙已悄然露出。一场针对姬黄,也针对黛瓃的阴谋,正在暗处悄然酝酿。
“荒谬!”在一次族中长老议事的场合,姬环率先发难。他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孔,对着族长姬政和众位长老说道:“父亲,各位长老!那黛瓃姑娘的技艺确实神奇,但她如此大规模地无偿传授,置我姬姓部落世代经营丝帛贸易的商户于何地?他们靠着祖传的手艺和辛苦经营才得以立足,如今人人皆可学得精妙织法,他们的生计岂不毁于一旦?此乃动摇我部落经济根基之举!还请父亲明鉴!”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几位与丝帛贸易利益密切相关的长老的附和。他们纷纷陈情,诉说担忧,甚至暗示黛瓃此举别有用心,是在收买人心,为姬黄铺路。
姬黄当即驳斥:“环弟此言差矣!黛瓃秉承蚕神遗志,无偿传授,乃是为了让天下寒者得衣暖,贫者得技长!此乃大功德!至于商户生计,技艺精进本就是大势所趋,我姬姓部落的商户,难道不该以更精良的货物、更开阔的思路去应对,而非抱残守缺,阻挠惠民善举吗?父亲,诸位长老,我姬黄愿亲自出面,引导商户转型,共同繁荣!”
议事厅内争论不休。族长看着两个儿子,又看了看那些争论的长老,眉头紧锁,最终只是摆摆手,说此事容后再议。但“天工织苑”的推广,无疑蒙上了一层阴影。
姬环见明面阻挠未能奏效,便将目光转向了黛瓃本人。
他开始频繁出现在天工织苑附近,或是借口关心织造进度,或是带来些新奇的小玩意“慰问”辛苦教学的瓃姑娘。他言语间极尽赞美之能事,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占有欲,让黛瓃浑身不自在。
“瓃姑娘真是天仙般的人物,又如此心灵手巧,心系苍生,实乃我轩冕城之福。”姬环摇着折扇,目光在黛瓃身上流连,“只是我二哥,终日忙于军务,刀头舔血,姑娘如此明珠,岂能蒙尘?” 话语中的暗示,露骨得让一旁的袭人和雁子都变了脸色。
黛瓃强忍厌恶,神色平静地放下手中的丝线,淡淡道:“环公子过誉了。瓃心系技艺传承,无心他顾。公子此言,恐惹非议,还请自重。” 黛瓃已经将称呼变成了公子,默默划清自己和姬环的界限,她语气虽淡,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
姬环碰了个软钉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面上笑容却不变:“姑娘说的是,是环唐突了。告辞。” 转身离去时,那眼神却冷得像冰。
王夫人听闻姬环在天工织苑的“遭遇”,非但没有责备儿子,反而在第二日便亲自来到了潇湘馆“探望”未来的儿媳。
她拉着黛瓃的手,坐在软榻上,笑容温婉得如同春风:“好孩子,快让我好好看看。你传授技艺,造福族人,这份心肠,真是菩萨一般。环儿那孩子,年轻气盛,若有言语不当之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舅母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她言辞恳切,眼神慈爱,仿佛真是一位通情达理的慈母。
黛瓃:“舅母言重了。环公子也是关心部落事务,瓃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王夫人拍着黛瓃的手,话锋一转,“只是孩子啊,舅母是过来人,有些话不得不提醒你。你这般倾囊相授,固然是善举。但人心叵测啊!你可知,如今外面已有流言,说你如此慷慨,是为了收买人心,为黄儿日后继位铺路?甚至…有那等龌龊心思的,还说你此举是想掏空我姬家秘不外传的纺织根基?”
她叹息一声,面露忧色:“舅母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可人言可畏!黄儿如今在军中威望日隆,本就引人注目,若再因你之事惹来非议,甚至动摇他在族老心中的地位…唉,舅母是真心为你们担忧啊!不如…你且缓一缓?或者,象征性地收些束修?堵住那些悠悠之口?”
这番话,表面是关怀备至,为姬黄和黛瓃着想,实则字字诛心,暗藏挑拨与威胁。既暗示黛瓃的行为威胁到姬黄的地位,又试图让她放弃无偿传授的承诺。
黛瓃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感激的神情:“多谢舅母提点。瓃年轻识浅,虑事不周。只是…”她话锋一转,眼神清澈而坚定,“瓃传授技艺,乃是受蚕神大人临终重托,发下誓言,要无偿泽被苍生。此志关乎信义,关乎天道,不敢因流言蜚语而改。同时我来姬部落传授纺织技艺,也是受族长大人的邀请,不能半途而废。至于姬黄哥哥的威望,瓃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因行善举而受非议,那便不是真正的威望了。舅母您说呢?”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随即又化开:“好孩子,有志气!舅母只是心疼你,怕你受委屈。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自然支持你。” 她又闲话几句家常,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还特意吩咐袭人要好生伺候。
轩冕城的权力暗流已然开始涌动。姬环对黛瓃的痴迷与追求,以及求而不得的挫败感,正与他觊觎少主之位的野心交织在一起,逐渐发酵。
王夫人那温柔的面具之下,又隐藏着怎样的心思?姬政族长的“微惧内”又会带来何种变数?看似受信任的丫鬟袭人,其天真烂漫的话语背后,是否另有深意?
一场围绕着传承、权力与情感的暴风雨,正在轩冕城温馨和谐的表面的下悄然积聚。黛瓃的传艺之路,注定不会平坦。而姬黄与黛瓃那份尚未公开的婚约,将成为这场风暴的核心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