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阿山的月光仿佛还残留在指尖,但蚕神洞的惊心动魄已成过往。承载着蚕神的遗愿与沉甸甸的传承,队伍分头行动,将希望的种子播撒向四方。
柏山与云娘回到姜水部,那里有他们熟悉的织娘基础;冯紫英踏上了归途,他需要将一切禀告父亲,用蚕神大人给的锭子拯救正良城。
姬黄准备带着阿离回到姬姓部落。黛瓃、雁子、柳湘莲和沈清歌回西陵部落。由于姬姓部落和西陵部落是邻居,黛瓃和姬黄一路同行。
“蚕神大人的遗志,是将技艺无偿传授天下,泽被苍生。”黛瓃望着山谷中潺潺的溪流,眼神清澈而坚定,“羲和遗境特殊,不能与人族接触太多。其他部落可以派人传信到西陵学习纺织技术,羲和居民不方便。”
她看着姬黄继续说:“而且,羲和遗境善于冶炼铸造,我们人族在这方面比较欠缺。正是推广纺织技艺、并与之交流学习的最佳起点。”
姬黄毫不犹豫地点头:“理应如此。羲和遗境曾助我们良多,且他们的冶铁与机械之术,对我们打造推广纺织所需的器械至关重要。”
他深知,要将蚕神那精妙的“天工织造法”和“灵韵染色诀”真正普及,离不开坚固耐用的织机、纺车以及各种工具,这些离不开精湛的金属加工和机械制造技术。
柳湘莲对此兴致缺缺,打了个哈欠:“传授技艺?无趣。本座对打铁可没兴趣。”他更惦记着找地方喝酒,以及如何甩掉那个越来越粘人的沈清歌。
阿离、雁子自然没有异议。沈清歌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柳湘莲,显然打定主意跟到底。
计议已定,众人再次启程。凭借记忆,他们一路跋涉,终于再次来到了那片熟悉的、弥漫着淡淡水汽和草木清香的藕花深处。
然而,当他们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寻找那处靠近山崖壁的地方,却没有发现原来,被藤蔓和水草巧妙遮掩的、仅容小船通过的洞口!
“奇怪…明明就是这里…”阿离的镜影战甲映射着周围的景象,却找不到任何能量异常点。
“入口…消失了?”雁子扇动着飞羽衣,在低空盘旋了几圈,也是一无所获。
眼前的河水一如既往的宁静,巨大的荷叶铺满水面,芦苇随风摇曳,却唯独不见了那株最为巨大、花瓣合拢时如同天然门户的七彩藕花,也感受不到任何空间结界的波动。
“莫非遗境封闭了?”阿离猜测道,“或是烈敖的威胁,他们加强了隐匿?”
姬黄摇了摇头:“不像被迫封闭,更像是…主动隐藏了起来,气息完全内敛了。”
柳湘莲不耐烦地甩着骨刺长鞭:“找不到就走吧,费这劲干嘛?说不定人家不欢迎我们呢?”
黛瓃蹙着眉,心中焦急。蚕神传承在手,传授技艺的愿望迫切,岂能就此放弃?她凝神静气,沟通眉心的意念碎片和手中的天工神仪。
神仪上的光球微微旋转,散发出柔和的波动,试图与这片土地深处可能存在的、羲和遗境的守护力量建立联系。
她回想起上次离开时,风玄长老那句“引路风留客,有缘再相见”。忽然,福至心灵。
她上前几步,走到记忆中原先入口所在的水域前方,深吸一口气,将一丝微弱的、属于蚕神的慈悲创造之力融入声音之中,清越的声音如同水波般荡开:
“羲和遗境的朋友们!我是西陵黛瓃!遵循蚕神大人遗志,携温暖与技艺而来!只为传承与交流!神风留客,今日缘至!”
声音在姜水上空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真诚。
片刻寂静之后,异变陡生!
藕花深处,露出一个洞口,后面是那条熟悉的、通往遗境内部的水道!
入口,重现了!
藕花的花瓣缓缓绽放,柔和的光晕从中透出。
小船缓缓驶入,码头上,风玄长老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光华之中。他依旧手持一根缠绕翠绿藤蔓的木质手杖,杖头镶嵌一颗散发着温润绿光的晶石,他面容清癯,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明亮深邃。
他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黛瓃手中的天工神仪和姬黄身上停留片刻,脸上露出欣慰而了然的笑容。
“果然是你们。老朽感应到一股磅礴却慈悲的创造神力靠近,便知是故人归来。想不到…竟是携蚕神娘娘的传承而至!快请进!羲和遗境,欢迎尊客!”他的语气带着热情与敬重。
再次踏入羲和遗境,恍如隔世。依旧是那片与世无争、宁静祥和的净土,巨大的莲花在湖中摇曳,悬空的水车缓缓转动,发出吱呀的轻响,坊间传来叮叮当当富有节奏的打铁声。
但细看之下,会发现遗境边缘的结界光芒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些,一些关键位置还新设置了一些闪烁着符文光芒的警戒装置,显然遗境提高了警惕。
风玄长老直接将众人引到了大厅中。
听闻蚕神传承者到来,几乎所有有空闲的遗民都聚集了过来,围在门口,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上茶已毕,黛瓃没有过多寒暄,她深知时间宝贵。她直接取出了阿离他们小心保护的那几匹在月华下流光溢彩的丝绸——月魄白、靛海青、茜霞红。
当那轻柔得仿佛没有重量、却又流淌着梦幻般光泽的丝绸在羲和遗境的日光下展开时,整个广场瞬间寂静无声!所有遗民,包括那些见惯了精美金属器的老匠人,都瞪大了眼睛,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叹!
“天哪…这…这是布?”
“像把月光织进去了…”
“这颜色…是怎么染出来的?比最纯净的矿石颜料还要纯粹!”
风玄长老颤抖着手,轻轻抚摸那匹月魄白,感受着那超越想象的柔滑与温暖,老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蚕神大人…果真乃造化之神!此等技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黛瓃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欣慰。
她开始讲述,从蚕神遗志,到天蚕引丝术的玄妙,再到天工织造法的精微,以及灵韵染色诀的奇幻。她并未藏私,将核心原理、关键诀窍,通过天工神仪的霞光辅助,清晰地演示、讲解出来。
羲和遗民的匠人们听得如痴如醉,他们知道蚕神大人的技艺精湛,也看到了其他部落的纺织技术,但是由于烈敖的阻挠,他们无法得到蚕神大人的传承。
如今蚕神大人的传承就在眼前,众人很快就能学会蚕神大人的技术,他们十分欣慰。
他们惊叹:柔软的丝线竟能通过如此精妙的结构和技法,达到这等神乎其神的境界!
这对他们固有的锻造思维是巨大的冲击和启发。
演示讲解完毕,黛瓃郑重道:“蚕神娘娘心愿,乃将此技艺无偿传于天下,让世间贫寒者得衣暖,让天下爱美者得锦饰。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精妙技艺需赖精良器械。
听闻羲和遗境冶炼铸造之术天下无双,故特来请教,希望能与贵境通力合作,打造出能推广这些技艺的织机、纺车、染具!”
她的话音刚落,姬黄上前一步,抱拳道:“正是如此。技艺需器械方能普及,而坚固耐用、设计精良的器械,离不开贵境的冶铁之术与机械制造之能。我等愿以蚕神纺织技艺相授,亦恳请向贵境学习冶炼锻造之法,共同研制推广所需之器械!”
这才是他们此行的核心目的——交流与互惠。
风玄长老闻言,抚掌大笑:“善!大善!此乃天作之合!我羲和遗境别无所长,唯冶铁锻造、齿轮机括略有心得!能与蚕神传承互通有无,为泽被苍生尽一份力,是我等荣幸!”
当下,双方便展开了热火朝天的交流与合作。
熔炉工场,成为了临时的设计与制造工坊。
黛瓃、冯紫英与遗境中最富经验的几位织娘(她们虽然主要织麻,但对织造原理理解深刻)组成一组,负责根据“天工织造法”设计新型织机的结构、尺寸、零件需求。黛瓃通过天工神仪,甚至能将复杂的综片运动、打纬机构用光影模拟出来,直观无比。
姬黄、阿离则一头扎进了羲和遗境的冶炼工坊和机械作坊。姬黄本就天资聪颖,动手能力极强,又有补天石带来的对物质结构的敏锐感知。
阿离的镜影战甲能精准映射零件细节和装配过程,学习速度快得惊人。他们在遗境老匠人的指导下,从辨认矿石、控制火候、锻打成型、到齿轮切削、轴承打磨、连杆组装…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一切关于金属加工和机械制造的知识。
姬黄沉稳专注,往往能举一反三,提出改进意见;阿离则心灵手巧,尤其擅长精密零件的加工和复杂机构的调试。
柳湘莲对打铁没兴趣,偶尔溜达到工坊,看着姬黄和阿离满身汗污、抡动铁锤的样子,总会嗤笑一声“蠢样子”,然后被沈清歌捧着冰镇的瓜果引开。
沈清歌一边跟着黛瓃学习纺织技术,一边向羲和遗境的医师学习诊病、治病、制药的技术,倒也乐在其中。
雁子则用飞羽衣帮忙在高处安装调试一些大型部件。
时间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齿轮转动的磨合声、以及热烈的讨论声中飞快流逝。
一件件设计图纸被绘制出来,又经过反复修改论证。
一个个零件被精心锻造、打磨出来。
一台台前所未见的新型织机、大型纺车、精准的染缸、甚至利用水力驱动的大型缫丝装置,逐渐在熔炉广场上被组装起来!
这些机械,既包含了蚕神技艺的极致精妙,又融入了羲和遗境坚固、耐用、高效的冶炼铸造风格,更结合了双方智慧的创新改良!它们比正良城的古老织机更高效,比凡间的普通织机更精密耐用,是真正能够推广普及的“天工机械”!
在这个过程中,姬黄和阿离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姬黄挥动铁锤的动作从生涩到熟练,再到充满了一种独特的力量美感,他能精准地感知金属的纹理和应力,锻造出的零件几乎完美。
阿离则成为了机械装配的大师,任何复杂的机构在他手中都能被迅速理解并完美组装,镜影战甲让他拥有了超越常人的“透视”和“预装配”能力。
而黛瓃,她不仅是设计者,更全程参与制造。她对蚕神技艺的理解在实践过程中不断深化,并能将其完美转化为机械语言。她亲手调整机械、较准梭轨,调试张力…当她最终站在第一台完全由羲和遗境材料和技术打造、却又完美蕴含蚕神技艺精髓的新型织机前,轻轻推动踏板,看着经线纬线在她亲手参与制造的机械上流畅地交织出第一片光滑如水的锦缎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成功了!理论与实践的结合,纺织与冶金的交融,结出了硕果!
数月之后,当数十台各种型号的新型纺织机械整齐地排列在工场里,当第一批采用新机械和新技艺织造出的、虽不及蚕神洞那般梦幻却也远超当世水平的丝绸和锦缎展示出来时,整个羲和遗境都沸腾了。
风玄长老看着这一切,老怀大慰:“自此,蚕神大人遗志可期矣!此器械图谱,我羲和遗境定会全力打造,助你们推广天下!”
离别之时终于到来。羲和遗境赠予了众人大量精心打造的备用零件和工具,以及详细的机械制造图谱。而黛瓃等人,则将完整的蚕神纺织技艺,毫无保留地留在了羲和。
姬黄的手掌磨出了厚茧,眼神却更加沉稳锐利,他已是一位真正的冶炼和机械大师。
阿离的镜影战甲上似乎都多了几分金属的冷冽光泽,成为了机械方面的专家。
而黛瓃,她不仅是蚕神技艺的传承者,更成为了一位能设计、能制造、能推广的全面宗师。
众人告别了风玄长老和羲和遗境的居民,带着满满的收获,以及更坚定的信念,踏上了返回西陵部落的归途。
身后,羲和遗境的熔炉之火依旧熊熊燃烧,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他们知道,这里将成为蚕神技艺传播的一个重要火种。
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将这温暖与希望之火,燃遍整个大荒的漫长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