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的木门比想象中沉,漆皮剥落的地方露出底下的橡木纹理,像本翻旧了的书。最显眼的是门环——三个铜制圆点串成排,正是个放大版的“……”,边缘的铜绿像凝固的墨汁,在雨雾里泛着暗哑的光。
陈凯刚伸手去碰,喉咙突然像被堵住,原本想说的“有人吗”卡在舌尖,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他猛地缩回手,哑声才消失:“这玩意儿邪门!”
“是吃字的门环。”张岚翻开“文字病历”,某页画着类似的省略号,批注写着“‘……’会吞噬靠近者的语言,让话卡在喉咙里,变成没说完的半截话”。她指着铜环,“就像被突然打断的句子,永远差个结尾。”
赵晓踮脚够门环,手指还没碰到,就被夏野拉住。“别碰,”夏野转动齿轮手链,银箔字母在掌心滚动,“看我的。”她让手链的齿纹对准门环的圆点,银箔渐渐拼出“敲”“门”“三”“次”四个字母,每个字母落定,铜环的圆点就亮一下,像在确认。
“咚、咚、咚。”陈凯用斧柄轻敲门板,力道刚好让铜环发出清脆的回响。第三次敲击落下时,门环的三个圆点突然同时亮起,像三颗被点燃的墨珠。
“吱呀——”
木门缓缓打开,一股混合着旧书、樟脑和潮湿水汽的味道涌出来,像有人打开了封藏多年的墨匣。门后的黑暗里,书架的轮廓层层叠叠,高得快碰到天花板,最顶端的书脊在微光中泛着斑驳的光,像无数双半睁的眼睛。
“终于能说话了。”赵晓长舒一口气,刚才差点碰到门环时,她明明想喊“有人吗”,却只能张张嘴,“比古钟表店的假钟还吓人。”
林默的平板对着门环扫描,屏幕显示铜环内部有层极薄的磁粉,会干扰声带的振动频率:“不是真的‘吃字’,是用磁场让语言失灵,制造‘被省略’的错觉。”他指着门内,“但这机关只防外人,说明里面的人知道怎么进来。”
夏野的齿轮手链还在发烫,银箔字母拼出“快进”。五人跨过门槛时,门在身后“咔哒”合上,铜环的圆点重新变暗,像个完成使命的标点。
门厅的光线很暗,只有壁灯亮着盏昏黄的灯,照亮墙上的字——“雾岛书店”四个字是用毛笔写的,笔锋却缺了几块,“雾”字的雨字头少了两点,“店”字的“占”变成了“口”,像被什么东西啃过。
“字又被吃了。”赵晓用橡皮往“雾”字上擦,银粉划过的地方,缺失的两点慢慢显形,却又很快淡去,“擦不牢,像在水里写字。”
陈凯的斧柄往旁边的书架敲了敲,木皮上的墨香突然变浓。书架顶层的一本《格林童话》突然“啪嗒”掉下来,书页散开,赵晓捡起来一看,“小红帽”三个字里的“红”被啃得只剩左边的“纟”,“帽”字的“巾”变成了空白,读起来像“小纟冒”。
“连书里的字都逃不掉。”张岚摸着书脊上的磨损痕迹,“病历本说‘文字幽灵藏在标点里’,这省略号门环,说不定就是第一个幽灵。”
夏野走到门厅尽头的柜台前,那里摆着个铜制墨台,里面的墨汁稠得像化不开的焦油。她用齿轮手链沾了点墨,往柜台上写字——“谁在?”刚写完,“谁”字的右半边就像被虫子蛀了,渐渐消失,只剩下“讠”和“在?”。
“它们怕银箔。”她赶紧用手链的银箔字母补全“谁”字,这次字迹稳稳地定在台上,“看来得用银箔字母对抗吞噬。”
突然,柜台后的布帘动了动,露出只沾着墨渍的爪子——不是动物的爪,是只戴着毛线手套的手,正攥着半块粉笔,在帘上写着什么。五人屏住呼吸,看着粉笔字慢慢浮现:
“……在等你们……”
还是省略号,还是没说完的话。但这次,赵晓的橡皮突然发亮,粉色方块在空气中画出个大大的“!”,布帘后的粉笔顿了顿,接着写:
“……来捡字的骨头吧!”
最后那个感叹号写得又粗又重,粉笔都断了半截。布帘被猛地拉开,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只羽毛沾着墨的乌鸦扑棱着飞出,落在最高的书架上,歪头盯着他们,喙里还叼着片写满小字的碎纸。
五人看着满地散落的、缺胳膊少腿的书,突然明白“捡字的骨头”是什么意思——那些被吞噬的文字,像散落的骨架,等着被重新拼回完整的故事里。
而这一切的起点,就是那个吞掉语言的省略号门环,像个狡黠的引子,在说:故事开始了,可别被中途的“……”困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