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本回到景德镇,爷爷的工作室门口放着个沉木木箱,箱盖上刻着“珠山八友后人合赠”。打开时,樟木的香气混着旧纸的味道涌出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八封信,信封上的字迹各有风骨,正是珠山八友的亲笔。
最上面的信是沈砚秋写给苏明远的,信封边角磨损,显然被反复摩挲过。信纸泛黄发脆,字迹却依旧有力:“明远兄,前日见钧窑窑变,忽悟‘刚柔’本无定界。当年我斥‘血养’为邪,是太执着‘心养’的纯粹,却忘了你用至亲之血调釉时的诚意——那血里有你对瓷的痴,与我研墨时的‘心’,本是同一种东西。若有机会重来,愿与你共调一炉釉,用我的松烟墨,你的指尖血,烧一件不偏不倚的器物,让墨知釉的烈,让釉懂墨的柔。”
信的下方压着苏明远的回信,只有薄薄一页,字迹刚硬如刀刻,却透着难得的温和:“砚秋兄,窑火我已备好三年,就等你带墨来。前几日试烧新釉,加了点松烟末,竟烧出墨色的蔷薇纹——你看,瓷本就懂墨,是我们这些老头子太较真。”
其余六封信,是铁线先生等六人写给彼此的:有讨论哥窑冰裂纹修复的,有记录定窑白瓷土配比的,字里行间没有争执,只有“上次你说的釉料配方,我试了,加半勺建窑茶末更好”“这窑烧坏的瓷片,我捡了些,你或许能用得上”的琐碎暖意。
夏野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信夹进《墨瓷合璧全书》,翻到“珠山八友”章节时,突然发现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合影。照片里,沈砚秋、苏明远、铁线先生……八人站在定窑窑前,手里都捧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沈砚秋的墨瓷盏沾着釉色,苏明远的红釉盘落着墨痕,铁线先生的哥窑笔架上,搭着另外六人送的毛笔。阳光正好落在他们的笑脸上,将鬓角的白发染成金的,像给这段和解镀了层暖光。
“原来他们早就和好了。”赵晓摸着照片里沈砚秋的袖口,那里沾着点红釉,与苏明远指间的墨渍遥相呼应,“这些信没寄出,或许是因为有些话,当面说更热乎。”
周深的相机对着信和照片连拍,镜头里,沈砚秋的墨香、苏明远的釉色、八人的笑脸,在光下融成一片温柔的晕。墨影和窑影跳上工作台,爪子轻轻搭在木箱边缘,仿佛在触摸那些跨越百年的温度。
爷爷端来新沏的茶,茶杯沿印着八友的小像:“他们啊,争了一辈子,也惦念了一辈子。这些信告诉我们,传承不只是技艺,是连争执里都藏着的在乎——就像沈先生的墨里有苏先生的釉,苏先生的釉里有沈先生的墨,吵吵闹闹,却早就在彼此的生命里落了痕。”
赵晓将银簪轻轻放在照片上,簪头的蔷薇纹正好落在八人中间,像给这张迟到的合影添了朵新花。林默望着窗外的窑厂,远处的烟囱正冒着淡淡的烟,像在续写照片里的故事:“走吧,该把这些信的故事,讲给来墨瓷堂的人听了。”
木箱的底层,还藏着八块小瓷片,拼在一起是个完整的“和”字。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瓷片的光与信上的字迹重叠,像八友在说:“我们的故事结束了,你们的,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