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的呼吸渐渐平稳后，夏野靠在卡车轮胎上，后颈抵着冰凉的铁皮，才算压下心里那股莫名的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工具箱边缘的凹痕——这是她当年用扳手砸的，因为老板克扣了她半个月工资，说她“毛手毛脚刮花了客户的车漆”。
那天的太阳和今天一样毒，汽修厂的卷帘门没拉严实，阳光斜斜切进来，照在满地的零件上。老板的骂声像砂纸磨过铁皮：“一个丫头片子学什么修车？不如早点嫁人换彩礼！”她当时正蹲在车底拧螺丝，闻言反手就把扳手砸在地上，火星溅起来，烫到了脚踝。
“野丫头就是野丫头，没家教！”老板踹了她的工具箱一脚，铁皮凹下去一块，露出里面藏着的皱巴巴的成绩单——那是她辍学前三周的，数学考了全班第二，被父亲当垃圾扔了，她偷偷捡回来藏在里面。
工友们在旁边哄笑，有人吹口哨：“老鬼，要不收她当干女儿？正好给你养老。”老板呸了一口：“我可不敢要，她爹欠的高利贷还没还完，别哪天被追债的拆了我的店。”
这话像根生锈的钉子，狠狠扎进夏野心里。她没再吵架，默默捡起扳手继续拧螺丝，指节攥得发白，直到把螺帽拧得滑了丝。那天晚上，她把第一笔工资——三张皱巴巴的百元钞，塞进母亲临走时留的旧钱包里，藏在床板下。可第二天醒来，钱包和钱都不见了，只有父亲留在桌上的空酒瓶。
“姐姐，你的手在抖。”赵晓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小声地说，手里还攥着那块夏野给她敷额头的湿毛巾。
夏野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把工具箱的锁扣拧得死紧，指腹被磨出了红印。她松开手，扯了扯嘴角想骂句“多管闲事”，却看见赵晓手背上的疤痕淡了些，像被水洗过的墨渍。
这场景让她想起汽修厂那个总给她塞创可贴的小学徒。那男孩手背上也有块疤，说是被他爹用烟头烫的。有天他偷偷告诉夏野：“我攒够钱就跑，去南方打工，再也不回来了。”可没过多久，那男孩就没再来上班，老板说他“卷了客户的修车钱跑了”，只有夏野在他常待的工具箱底下，捡到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
“想什么呢？”陈凯的声音从驾驶座那边传来，带着点试探，“继电器拆下来了，你看这样接对不对？”
夏野抬头，看见陈凯举着两根电线，手背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他的动作有点笨拙，像第一次拿扳手的新手，却莫名让她想起那个消失的小学徒。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笨死了，线接反了。”走过去时，眼角瞥见林默正盯着墙上的“禁止明火”标语，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而张岚蹲在赵晓身边，轻声给她讲着什么，大概是历史故事吧，夏野想。
工具箱里的扳手硌着腰，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她突然有点恍惚——当年拼命想逃离的汽修厂，如今却成了需要她来“拯救”别人的地方。这感觉真他妈奇怪，她在心里骂了句，却加快了脚步走向陈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