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握紧短刀,背靠岩石,胸膛因紧张而剧烈起伏。豺群的幽绿光点如同地狱的磷火,在齐腰深的草浪中起伏不定,那低沉的呜咽和爪牙摩擦草茎的“沙沙”声,织成一张死亡的罗网,从四面八方向她收拢。
就在第一头胆大的草原豺龇着獠牙,试探着跃上土丘的瞬间——
“嗖!”
一支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钉在那头豺的前爪前寸许之地,箭尾兀自剧烈震颤!豺群受惊,发出一阵骚动的低嚎,攻势为之一顿。
紧接着,急促的马蹄声如擂鼓般由远及近,一道熟悉的身影骑着一匹略显瘦削但眼神锐利的草原马,冲破夜幕,疾驰而至!马背上的少年,衣衫破损,脸上带着疲惫与风霜,但眼神却如鹰隼般明亮坚定,正是卓力格图!
他没有看那些环伺的豺群,目光直接锁定在土丘上那个几乎脱力的身影上。
“林晚!”他的呼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不等林晚回应,卓力格图已从马背上摘下一张硬弓,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咻!咻!咻!”接连三箭,并非射向豺群,而是呈品字形深深插入豺群前方的地面。这是一种警告,一种源自古老狩猎传统的驱离信号。
同时,他口中发出一种奇特的、模仿某种猛禽的尖锐长啸。这啸声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带着一种原始的威慑力。
豺群骚动得更厉害了,它们认出了这个曾经让它们吃过苦头的身影,感受到了那股不容侵犯的气势。头豺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最终,幽绿的光点开始后退,融入茫茫草海,迅速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草原重归寂静,只剩下风吹草浪的沙沙声,以及卓力格图座下马匹粗重的喷鼻声。
卓力格图利落地翻身下马,几步冲到林晚面前。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清了她苍白憔悴的脸色、干裂的嘴唇和破烂的衣衫,眼中瞬间涌上复杂的神色——有关切,有愧疚,更有一种如释重负。
“你……”林晚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你还活着……”
“我甩掉了他们,绕了些路。”卓力格图言简意赅,将腰间的水囊解下递给她,“先喝水。”
林晚接过水囊,冰冷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生机。她看着卓力格图,虽然疲惫,但他的脊梁依旧挺直,如同草原上不屈的白杨。“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三棵枯树是标记,野狐坡的地形我熟。”卓力格图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她手臂上那淡金色光泽似乎更明显的伤口,眉头微蹙,“而且,我感觉到……‘它’在呼唤。”他目光落在林晚紧紧抱着的木盒上。此刻,那木盒不再死寂,而是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与卓力格图血脉隐隐共鸣的波动。
“我们必须尽快处理这个盒子。”卓力格图神色凝重,“碎叶城的人不会轻易放弃,死亡盆的经历证明,盒子的影响范围在扩大,甚至可能干扰了那里的地气,引来了不该存在的‘东西’。我引开追兵时,感觉到盆地深处有令人不安的悸动。”
林晚想起死亡盆祭坛那契合的凹陷,以及卓力格图关于先知观星的传说。“你知道该怎么‘封印’它?”
“祖先的传说里有模糊的记载,需要特定的地点,以及……血脉的引导。”卓力格图看向南方,那是星宿海的方向,但眼神中透出的目标却更加明确,“不是星宿海,那里太远,变数太多。我知道一个更近的地方,是这片草原古老的‘气眼’之一,也是我们先人曾经举行过安宁仪式的地方。就在红旗牧场边缘,一处废弃的敖包之下。”
事不宜迟,两人共乘一骑,由卓力格图指引,在星月微光下向南疾行。约莫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缓坡,坡顶有一座几乎完全坍塌、长满荒草的古老敖包。
卓力格图在敖包废墟前停下,下马后,他并未直接动手挖掘,而是绕着敖包走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用的是古老而晦涩的部族语言。随后,他在某处停下,用随身携带的短刀开始小心地挖掘。
很快,刀尖触到了坚硬的物体。拨开泥土,露出一块光滑的黑色石板,石板上刻着与死亡盆祭坛石柱相似的星辰图案,中央同样有一个凹陷,大小形状与林晚的木盒完全一致。
“就是这里。”卓力格图示意林晚上前。
林晚捧着木盒,走到石板前。越是靠近,木盒的震动就越是明显,那股被硫磺味压抑许久的异香再次弥漫开来,只是这次,香气中带着一种焦灼和不安。她手臂上的淡金色光泽也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把它放进去。”卓力格图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严,“然后,退开。”
林晚依言,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放入石板的凹陷处。严丝合缝!
就在木盒与凹陷契合的刹那,异变再生!
木盒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那股异香变得浓烈无比,仿佛要实质化。整个缓坡微微震动,石板上的星辰图案逐一亮起,仿佛与夜空中的真实星辰建立了联系。一股无形的力量以石板为中心向外扩散,吹得周围荒草伏倒。
卓力格图脸色一白,但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咬破自己的食指,将一滴鲜红的血液滴在木盒之上。
“以吾先祖之血,引大地之息,抚平躁动,归于沉寂!”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古老的咒文。
那滴血液落在木盒上,并未滑落,而是如同活物般迅速渗入木质纹理。紧接着,卓力格图手臂上那淡金色的光泽仿佛受到牵引,也化作一道微光流泻而出,与他的血液力量交织在一起,注入木盒。
光芒开始内敛,震动逐渐平息,那浓烈的异香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收拢,迅速消散。石板上的星辰图案光芒渐次熄灭,最终恢复成普通的刻痕。
当最后一丝异状消失,木盒静静地躺在凹陷中,变得灰暗、古朴,再无任何特殊波动传出,仿佛只是一个历经岁月沧桑的普通旧盒子。林晚手臂上的金光也彻底隐去。
成功了。
卓力格图踉跄一步,几乎脱力。林晚赶忙扶住他。
两人看着恢复平静的石板和木盒,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沉重的负担,似乎终于被卸下。
卓力格图重新用泥土掩埋了石板,仔细恢复原状。“这里的安宁仪式能暂时掩盖它的气息。除非有懂得古老传承的人引导,否则很难再找到它。”
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接下来,你去哪里?”卓力格图看向林晚。
林晚望着东方渐明的天际,脑海中浮现出昆仑山钻机的轰鸣和那段普通的花岗岩岩心。经历了这一切,她更加明确了自己的道路。
“往野狐破方向回家”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卓力格图点了点头,没有挽留:“我回红旗牧场。这片草原,需要有人守护它的古老平衡。”
晨曦中,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他们共同经历了一场超越常理的冒险,最终各自回归了自己的轨迹。一个将继续用科学的脚步丈量大地,一个将用传承的智慧守护草原。
卓力格图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那掩埋着秘密的敖包废墟,然后调转马头,向着草原深处驰去。
林晚站在坡顶,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晨光和草浪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