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在隔间里住了下来。
最初的几天,他像一只受惊的幼兽,对任何声响都异常敏感,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角落的毡毯上,沉默不语。只有林晚递给他食物和水时,他才会飞快地接过,低声道谢,然后迅速退回原位。
林晚也不多言,照常去汤饼摊干活,带回两人份的食物。她将老者的皮囊和木盒藏得更隐蔽,也提醒阿赫尽量不要出门。
狭小的空间里多了一个人,空气变得有些滞涩,但也驱散了一些令人窒息的孤独。
这天,林晚带回一块难得的、带了些许油星的肉干。她将大部分递给阿赫,自己只掰了一小块。
阿赫看着那块肉干,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吃,而是抬头看向林晚,眼神复杂:“你……不吃?”
“我吃过了。”林晚面不改色地撒谎,拿起自己那块硬麦饼啃了起来。
阿赫沉默地看着她,没有戳破。他低下头,小口地吃着肉干,吃得很慢,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夜里,阿赫忽然发起低烧,大概是之前的伤口有些发炎,加上担惊受怕,身体终于扛不住了。他在毡毯上蜷缩成一团,微微发抖,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
林晚被他的动静惊醒。她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她起身,就着从门缝透进的月光,在皮囊里翻找起来。老者准备的药材很齐全,她很快找到了对症的清热草药。
没有药罐,她只能用碗代替,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水量和火候——她不敢在隔间里生明火,只能用之前捡来的、一个破旧的小炭盆,放入烧红的炭块,勉强加热。
药煎好的气味在狭小空间里弥漫开来。阿赫被这气味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林晚正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到他面前。
“喝掉。”她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阿赫看着她,又看了看那碗冒着热气的药,眼神有些恍惚。他没有问是什么,只是挣扎着坐起身,接过碗,试了试温度,然后仰头,一口气将苦涩的药汁灌了下去。
喝完药,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林晚递过清水给他漱口。
“……谢谢。”阿赫的声音带着病中的虚弱,但比之前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林晚没说话,只是示意他躺下休息。
后半夜,阿赫的烧渐渐退了,呼吸也变得平稳。林晚却没了睡意,她靠在墙边,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看着窗外一点点泛白的天色。
这种相互依偎(尽管更多是她单方面的给予),这种在绝境中偶然建立的脆弱联系,让她冰封的心湖,似乎也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第二天,阿赫的精神好了很多。当林晚准备去汤饼摊时,他忽然开口:“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他似乎不想再心安理得地接受庇护。
林晚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看好这里。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不要出声。”
阿赫郑重地点了点头。
晚上林晚回来时,隔间里一切如常。阿赫甚至用找到的一块破布,将狭小的空间稍微打扫了一下。
他没有问林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是在她进门时,抬眼看她一下,然后默默接过她带回来的食物。
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他们像两只受伤的野兽,在这座混乱边城的角落,暂时挤在同一个巢穴里,舔舐伤口,互相提供着一点点微弱的热量和安全感。
林晚依旧在暗中打探“沙狐”和“苍鹰”的消息,但收获甚微。这两个名字似乎带着某种禁忌,普通人讳莫如深。
而阿赫,在经过几天的休养和观察后,似乎也对林晚放下了一些戒心。在一个月色尚可的夜晚,他忽然低声开口:
“小晚姐……你,是不是也在躲什么人?”
林晚正在擦拭短刀的动作微微一顿。月光下,刀锋泛着冷冽的光。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阿赫看着窗外,声音很轻:“因为……你的眼睛里有东西,和我一样。”
是那种时刻保持警惕,深处藏着惊惶,却又强迫自己必须坚强的东西。
林晚沉默着,将短刀归鞘。
隔间里,再次陷入寂静。但这一次的寂静,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