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囊”的考验日复一日。林晚的嗅觉与味觉在反复的淬炼中变得异常敏锐,蒙上眼睛后,那些复杂的气味不再是混沌的迷雾,而是逐渐呈现出清晰的脉络。她开始能分辨出同一味药材因产地、炮制火候不同而产生的细微差异。
老者依旧沉默,只在林晚出现关键性错误时,才会简短地纠正。他的教导方式近乎严苛,却也让林晚的基础打得无比坚实。
这天清晨,老者没有立刻拿出“百味囊”,而是递给林晚一个更小的布袋,材质普通,像是随手缝制。
“看看这个。”
林晚接过,解开系绳,里面是少许灰白色的粉末,夹杂着几片极细小的、干枯的植物纤维。她先是闻了闻,气味很淡,带着一股陈旧的烟火气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略带腥臊的异味。
“这不是药。”林晚立刻判断。
“嗯。”老者示意她继续。
林晚将少许粉末倒在掌心,仔细观察。颗粒粗细不均,那灰白色并非纯色,隐约能看到些许黄褐色的杂质。她用指尖捻了捻,触感粗糙,有些扎手。
“像是……灶灰?但又不太一样。”她蹙眉,再次凑近闻了闻,那股腥臊气更加明显,“混了别的东西……动物粪便?或者是……”她忽然想起之前处理某种药材时沾染的味道,“有点像……狐狸或者黄鼠狼的味道?”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还有呢?”
林晚将粉末凑到窗外更亮的光线下,眯起眼仔细分辨那些植物纤维。“这纤维……很韧,不像是普通柴草。像是……某种藤皮?浸泡过然后晒干捣碎的?”
她抬起头,看向老者:“这像是……某种狩猎用的诱饵?或者是……追踪时用来掩盖自身气味的?”
她不太确定,这只是基于零星知识和敏锐观察的猜测。
老者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拿回了那个布袋。“这是从药庐后墙根下发现的。不止一处。”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后墙根下?有人在那里撒了这种东西?不是官差,官差不会用这种隐蔽的手段。是……追踪者?那个叫冬至的孩子背后的人?
他们竟然摸到了这里!而且用的是如此隐秘的方式!
“他们……在找什么?还是……在确认什么?”林晚的声音有些发干。确认她是否在这里?
“找痕迹,或者,留记号。”老者语气平静,仿佛在讨论天气,“山林里的猎手,有时会用特殊的东西标记路线,或者干扰猎物的嗅觉。”
他看向林晚:“你之前处理外伤,换下的带血布条,是如何处置的?”
林晚立刻回答:“按您说的,都烧掉了,灰烬深埋。”
“嗯。”老者点了点头,“衣物呢?可有沾染血污又未能彻底清洗的?”
林晚仔细回想,脸色渐渐发白。她刚来时那身破烂衣衫,确实沾了不少血迹和污渍,虽然简单清洗过,但有些深色的痕迹恐怕难以完全去除。那些衣服,后来被她塞在柴房角落,打算找机会彻底处理掉……
“看来,是留下了尾巴。”老者从她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这东西气味特殊,经久不散,对某些经过训练的猎犬或嗅觉灵敏的动物而言,如同暗夜明灯。”
林晚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却没料到对方的手段如此刁钻,连一丝陈旧的血气都不放过!
“他们……还会再来?”她声音艰涩。
“撒下这东西,意味着他们已经圈定了范围。”老者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苍翠的山林,目光锐利如鹰,“下次来的,恐怕就不是这种试探了。”
恐惧再次攫住了林晚。她以为自己在这药庐找到了暂时的安全,却没想到危险一直如影随形,甚至已经将触角伸到了门外。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是她将危险引来的。
老者转过身,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紧握的拳头,沉默了片刻。
“害怕无用。”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既然痕迹已被发现,掩盖已是下策。”
他走到药柜前,取出几个林晚已经熟悉的气味袋——雄黄、艾叶、还有几种带有强烈刺激性气味的草药粉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将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递给林晚,“去,把你之前停留过、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尤其是柴房附近,用这个重新‘标记’一遍。剂量要大,气味要冲。”
林晚瞬间明白了老者的意图。用更强烈、更具干扰性的气味,去覆盖、去混淆对方留下的标记和可能追踪到的线索!这是在和那些看不见的猎手,进行一场嗅觉的博弈!
她接过那包气味刺鼻的混合物,用力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
她转身冲出主屋,不再是惊慌失措,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老者看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目光再次投向层叠的远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山雨,似乎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