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沈瓷没有叫醒任何人换班。
她坐在顾临溪身边,握着他的手,目光紧锁在他沉睡的脸上。那个陌生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她快到了”。是谁?那个“她”是谁?是敌是友?为什么顾临溪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说出这句话?
太多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沈瓷强迫自己冷静。她轻轻将手指搭在顾临溪的手腕上,感受他平稳有力的脉搏。还好,至少身体状态是稳定的。
凌晨四点,高原的寒意最重的时候,顾临溪在睡梦中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眼睛。这一次,他的眼神清澈,是沈瓷熟悉的那个顾临溪。
“沈瓷?”他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你一直没睡?”
沈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仔细端详他的脸:“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临溪撑着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就是做了很多梦……但具体内容记不清了。”他注意到沈瓷眼中细微的血丝和紧绷的下颌线,“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很紧张。”
沈瓷犹豫了几秒。她本不想让他担心,但隐瞒从来不是他们之间的选项。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凌晨两点左右,你在睡梦中说了一句话。声音……不是你的声音。”
顾临溪的表情凝固了。“我说了什么?”
“‘她快到了’。”沈瓷盯着他的眼睛,“你知道这个‘她’是谁吗?”
顾临溪茫然地摇头。“完全不记得……那个声音是什么样的?”
“很低沉,有种古老的质感,不像现代人的说话方式。”沈瓷描述道,“而且你的眼睛是睁开的,但没有焦距,像是……被什么东西暂时占据了。”
这话让顾临溪脸色一白。他下意识地握紧沈瓷的手,仿佛要从她的体温中确认自己的存在。“被占据……沈瓷,我是不是……”
“你不是。”沈瓷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你只是顾临溪。那个声音,不管它是什么,都只是外来的干扰。”她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听清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你自己。明白吗?”
她的眼神那么坚定,像是要用目光在他身上烙下这个事实。顾临溪看着她,心中的慌乱渐渐平息。他点头:“我明白。”
沈瓷这才松开手,但依然紧握着他的手。“天快亮了,你再休息一会儿。今天要进入峡谷,需要体力。”
“你才该休息,”顾临溪拉着她躺下,“我守着你。”
沈瓷想拒绝,但顾临溪已经把她按在睡袋上,自己坐在旁边,学着她之前的姿势握住她的手。“现在换班,”他说,语气里带着罕见的坚持,“闭上眼睛。”
沈瓷看着他。晨光微曦中,他的脸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澈坚定。那个曾经需要她保护的小哭包,现在已经学会反过来守护她了。
她终于妥协,闭上眼睛。顾临溪的手温暖地包裹着她的,那种触感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她其实很累,这一夜的担忧和警惕消耗了她大量精力。在顾临溪身边,她可以短暂地卸下盔甲。
顾临溪看着她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均匀。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描摹她眉骨的轮廓。沈瓷睡着时,那些锋利的棱角会柔和下来,显出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柔软。
可他知道,这份柔软只对他展现。在别人面前,她永远是那个杀伐果断的沈瓷。这份认知让他心头涌起复杂的暖意——被特殊对待,被完全信任,被毫无保留地爱着。
天色渐渐亮起来,营地开始苏醒。阿威轻手轻脚地走出帐篷,看见顾临溪守着熟睡的沈瓷,愣了一下,然后对他点点头,转身去准备早餐。
周医生也起来了,他检查了顾临溪的状况,确认一切正常。“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后半夜睡得很好。”顾临溪压低声音,“但沈瓷几乎没睡。”
周医生看了一眼沉睡的沈瓷,理解地点点头:“进入峡谷后会更辛苦,让她多睡一会儿。”
早晨七点,沈瓷准时醒来。她睁开眼睛的瞬间就恢复了清醒,看见顾临溪依然握着自己的手,坐在旁边。
“我睡了多久?”
“三个小时。”顾临溪微笑,“感觉好点了吗?”
沈瓷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肩颈:“嗯。”她看着他,“你呢?有没有再……”
“没有,一切正常。”顾临溪知道她在问什么,“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
早餐时,阿威汇报了最新情况:“秦爷那边传来消息,异常信号源还在移动,距离我们大约十五公里,速度不快,但方向明确指向峡谷入口。陆总通过卫星监测发现,那个区域有几个很隐蔽的热源信号,不像是动物。”
沈瓷冷静地吃着压缩饼干:“有多少?”
“三到五个,分布得很散。”阿威说,“周医生昨晚分析的那些生物电信号,可能就来自它们。”
顾临溪握紧了手中的水杯。“那些……会是什么?”
“不知道。”周医生坦诚地说,“但肯定不是普通生物。韩青林的研究涉及基因改造和意识科学,如果‘起源’真的在那里,周围出现一些……非常规的生命形式,也不奇怪。”
沈瓷放下水杯,看向顾临溪:“你怕吗?”
顾临溪想了想:“如果是以前,我会怕。但现在……”他看着她的眼睛,“有你在,我更担心的是你会不会受伤。”
这话说得直白,沈瓷的耳根微微发热。她别开视线,声音却很稳:“我不会有事的。”
车队在八点整出发。今天的路程是最艰难的一段——从海拔3800米的营地下降到峡谷入口的3500米,垂直落差不大,但地形极其复杂。所谓的“路”只是山体上模糊的车辙印,一侧是陡峭的岩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沟壑。
顾临溪坐在车里,能清楚地感受到车辆每一次颠簸和倾斜。沈瓷紧握着他的手,目光却一直盯着窗外,警惕着任何异常。
随着海拔下降,顾临溪再次感觉到那种奇异的适应感。空气变得湿润,气温回升,他的呼吸越发顺畅,连肤色都红润了一些。
“你看起来好多了。”沈瓷注意到他的变化。
“嗯,”顾临溪看着窗外掠过的岩壁,“好像……身体在欢迎这里。”
这话让沈瓷心头一沉。欢迎?他的身体在欢迎这个可能与他的身世密切相关的危险之地?
行驶到上午十点,前方出现了明显的峡谷入口——两座巨大的山体之间裂开一道缝隙,宽度仅容两辆车并行,里面幽深黑暗,看不见尽头。入口处的岩石呈现奇特的暗红色,像是被什么染过。
车队在入口前一百米处停下。阿威下车探查,几分钟后回来:“入口处有近期车辙印,不止一组,至少有三种不同的轮胎花纹。有人在最近几天进去过。”
沈瓷的眼神锐利起来:“能判断是什么车吗?”
“一种是普通越野车,和我们用的类似;一种是履带式全地形车,适合极端地形;还有一种……”阿威顿了顿,“很轻,像是摩托车或者山地车,但车辙深度不对,更像是……某种轻便的载具。”
周医生插话道:“如果是摩托车,在这种地形里很难行动。会不会是……”
“单兵运载设备。”沈瓷接口,“军方或者特殊机构用的那种。”
空气凝重起来。除了他们,除了那个发出异常信号的未知存在,现在又多了至少两批人进入了峡谷。这个“起源”到底吸引了多少势力的注意?
顾临溪下车,走到峡谷入口处。靠近后,那种被呼唤的感觉更强烈了。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全身心的引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峡谷深处与他共鸣。
他伸出手,触碰暗红色的岩石。触感冰凉,但就在指尖接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感窜过全身——不是疼痛,更像是某种……认证通过的感觉。
“怎么了?”沈瓷立刻来到他身边。
顾临溪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指尖:“这些岩石……有电。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周医生拿出仪器检测,惊讶地发现岩石表面确实有微弱的生物电流活动。“这不可能……岩石怎么会有生物电?”
“除非它们不是普通岩石。”沈瓷看着幽深的峡谷入口,“或者说,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被‘起源’影响了。”
她转身看向顾临溪:“你现在想进去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直接。顾临溪知道,如果他说不,沈瓷会立刻带他离开,不管之前付出了多少努力。她给他的永远是最优先的选择权。
他看着峡谷深处那片黑暗,感受着身体里越来越清晰的呼唤。然后他回过头,看向沈瓷。
“我想进去,”他说,“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无论在里面发生什么,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顾临溪握住她的手,紧紧握着,“你都要记住,我是顾临溪。如果有一天我迷失了,你要把我找回来。用任何方式。”
沈瓷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温柔含水的眼睛里,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请求。她点头,没有一丝犹豫。
“我答应你。”她说,“无论你在哪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找到你,带你回家。”
顾临溪笑了。那笑容在峡谷入口的阴影里,明亮得让沈瓷心跳漏了一拍。
“那我们进去吧。”他说。
车队缓缓驶入峡谷。黑暗逐渐吞噬了光线,车灯照亮前方有限的区域。岩壁在灯光下呈现诡异的纹理,像是某种生物的血管网络。
行驶了大约一公里后,顾临溪忽然按住胸口,脸色变得苍白。
“怎么了?”沈瓷立刻问。
顾临溪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眼前开始闪过破碎的画面——明亮的实验室,闪烁的屏幕,还有一个女人的背影,长发,白衣,正转头对他微笑……
然后那个熟悉的、古老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这一次无比清晰:
“欢迎回家,孩子。”
紧接着,前方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不是车灯的反光,而是岩壁本身发出的、幽蓝色的生物荧光,一路延伸向峡谷深处,像是在为他们引路。
而沈瓷通过夜视望远镜看见,在那些荧光照亮的前方,几道黑影正静静地站立在道路两侧,像是等待已久的……迎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