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幽蓝色的荧光中缓缓前行。
那些岩壁上的光不是静止的,而是像呼吸般有节奏地明灭,将整个峡谷映照得如同梦境。更诡异的是,随着车辆深入,岩壁的纹理开始呈现出明显的规律——它们确实像某种巨大的生物组织,血管般的纹路在荧光中清晰可见。
而道路两侧那些静静站立的身影,在车灯和荧光的双重照亮下,逐渐显露出真容。
不是人类。
也不是动物。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的造物——大致的人形轮廓,但表面覆盖着类似岩石的质感,却又在荧光下显现出生物组织般的纹理。它们大约两米高,静静地站立在道路两侧,每隔十米就有一对,像两列沉默的卫兵。没有五官,没有明显的肢体细节,只是那样站着,散发出一种古老而宁静的气息。
“停车。”沈瓷低声命令。
阿威立刻将车停下,后面的车辆也随之停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些诡异的“守卫”。
顾临溪紧紧握着沈瓷的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快,但不是因为恐惧。相反,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他曾经见过这些东西,在某个被遗忘的记忆深处。
“它们在呼吸。”周医生忽然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确实,那些“石像”的表面在微微起伏,节奏缓慢而深沉,就像沉睡中的巨兽。每一次起伏,它们身上的荧光就会稍微明亮一些。
“是某种……生物与矿物的共生体?”周医生试图用科学解释,“韩青林的研究笔记里提到过‘生物矿化’和‘有机-无机界面’的概念,但达到这种程度……”
沈瓷没有接话。她看着顾临溪:“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顾临溪点点头,声音有些发干:“它们……在欢迎我。”他顿了顿,“不是用语言,是一种……情绪。温暖,宁静,像在等待了很久之后终于等到了。”
这话让车厢里的气氛更加凝重。阿威从前座回过头:“沈总,要继续前进吗?”
沈瓷看向前方。荧光之路在峡谷深处延伸,看不到尽头。那些“守卫”静静地站着,没有攻击意图,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样存在着。
她转向顾临溪:“你想继续吗?”
顾临溪看着那些发光的“守卫”,又看看前方幽深的道路。那种被呼唤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成为一种身体上的牵引。但他更在意的是沈瓷的手——她握得那么紧,指尖微微发凉。
“我想继续,”他说,“但如果你觉得太危险,我们可以退出去,想别的办法。”
沈瓷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脸,让他正视自己。“顾临溪,听好:从我们决定来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退路这个选项。”她的声音很稳,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我不是在问你危不危险,我是在问你的心——你想继续向前走吗?无论前面有什么?”
她的眼睛在荧光映照下呈现出奇异的色泽,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顾临溪忽然明白了——沈瓷不是在害怕危险,她是在确认他的意志。她要确保每一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想继续,”他这次回答得更加坚定,“我想知道‘起源’是什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些感觉。我想……了解完整的自己。”
沈瓷点点头,松开他的脸,重新握住他的手。“那就继续。”她对阿威说,“保持低速,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车队再次启动,以每小时不到二十公里的速度在荧光之径上前行。经过那些“守卫”时,顾临溪不由自主地将脸贴近车窗。就在车辆经过的瞬间,最近的那对“守卫”身上的荧光忽然明亮了一个度,然后缓缓暗淡下去,像是在行礼。
“它们对你有反应。”沈瓷观察到了这个细节。
“不只是对我,”顾临溪看着窗外,“是对整个车队。但……对我的反应更强烈一些。”
行驶了大约两公里后,峡谷开始变宽。原本仅容两车并行的道路扩展成了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入口。洞穴顶部垂下无数发光的钟乳石,地面平整得像是人工打磨过,而最惊人的是——洞穴深处传来流水声。
“这里有地下河。”周医生激动地说,“而且从回声判断,空间非常大。”
车队驶入洞穴。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天然洞穴,顶部高约三十米,无数荧光矿物如星辰般镶嵌在岩壁上。一条宽约五米的地下河从洞穴一侧流出,在洞穴中央形成一个浅潭,然后流向另一侧的黑暗。河水本身也发出柔和的蓝色荧光,让整个洞穴笼罩在梦幻般的光晕中。
而洞穴的四周,那些“守卫”的数量更多了。它们不再只是站立在道路两侧,而是分布在整个洞穴中,有的站在水边,有的靠在岩壁旁,姿态各异,但都保持着那种沉睡般的宁静。
车队在洞穴中央的空地停下。沈瓷决定在这里休整,同时让周医生收集环境数据。
顾临溪下车,站在荧光河边。河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也铺满了发光的矿物。他蹲下身,试探性地将手指伸入水中。
水是温的。
不是温泉那种滚烫,而是接近人体体温的温暖,像有人在恒温加热。而且就在他的手指触碰水面的瞬间,以指尖为中心,一圈涟漪扩散开来,但那涟漪不是无色的——它带着更明亮的荧光,像投入了一颗发光的石子。
“这水……”顾临溪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有生命反应。”
沈瓷走到他身边,也蹲下来。她没有碰水,而是握住了顾临溪的另一只手。“你的手很暖和。”
“这里的一切都很暖和。”顾临溪看着整个洞穴,“就像……一个被精心维持的温室。”
周医生拿着仪器过来检测河水,几秒钟后,他的表情变得极其震惊。“这水里……有高度复杂的有机分子结构,还有微弱的生物电信号。这不是普通的地下水,这是……某种生物培养液。”
“培养什么?”沈瓷问。
周医生环顾四周那些沉睡的“守卫”,声音发紧:“培养它们。或者说,维持它们的存在。”
就在这时,阿威从洞穴深处跑回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沈总,在前面发现了一个营地痕迹。有帐篷残留,篝火灰烬还是温的,最多不超过六小时前还有人在这里。”
沈瓷立刻站起来:“能判断是什么人吗?”
“专业队伍,”阿威说,“帐篷是军规级别,但没有任何标识。篝火旁发现了这个。”他递过来一个金属片,上面刻着一个很简单的符号——一个圆圈,中间有一条波浪线。
沈瓷接过金属片,眉头紧皱。顾临溪也凑过来看:“这是什么标志?”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民用或普通科研团队的标志。”沈瓷将金属片交给周医生,“拍下来传回后方,让秦漠和陆衍查。”
周医生操作设备时,顾临溪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这次不是意识深处的呼唤,而是实实在在的身体反应——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朵里响起尖锐的鸣叫。
“临溪!”沈瓷立刻扶住他。
顾临溪靠在她身上,大口喘气。那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钟后他就恢复了正常,但脸色苍白得吓人。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扫描我,”他艰难地说,“不是仪器的那种扫描,是……更深的,像在读取我的基因信息。”
沈瓷立刻环顾四周,眼神锐利如刀。洞穴里一切如常,那些“守卫”依旧安静,河水依旧流淌。但就在顾临溪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洞穴深处——那条地下河消失的黑暗方向——忽然亮起了新的光芒。
不是荧光矿物的那种幽蓝,而是温暖的、金白色的光,像黎明时分的阳光。
同时,一个声音在整个洞穴中响起。
不是从某个方向传来,而是直接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那是一个温和的女声,清晰而平静:
“身份确认。钥匙载体已抵达。起源之门将在三小时后开启。请做好准备。”
声音消失后,洞穴重归寂静。但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顾临溪紧紧抓着沈瓷的手,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个声音里蕴含的某种东西,唤醒了他记忆深处最久远的碎片。
他看见了一个女人的笑脸,在明亮的实验室里。她对他伸出手,说:“来,妈妈抱。”
那个画面一闪而过,却真实得让他心脏剧痛。
沈瓷感觉到他的异常,将他转向自己:“顾临溪,看着我。”
顾临溪抬起头,眼里有泪光闪烁。“沈瓷,”他的声音破碎,“我想起来了……一点点。那个声音……是我母亲的声音。”
沈瓷的瞳孔骤然收缩。
而洞穴深处那金白色的光,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亮,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苏醒。河流的荧光开始向那个方向流动,像百川归海。
阿威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沈总,我们现在……”
沈瓷深吸一口气,将顾临溪紧紧拥入怀中。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坚定得不容置疑:
“不管前面是什么门,不管要见什么人,我都会在你身边。记住了吗?”
顾临溪在她怀里点头,眼泪终于落下,却不是因为悲伤。
“记住了。”他说,“我们一起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