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山庄还笼罩在深蓝色的夜幕中。
顾临溪醒来时,沈瓷已经不在身边。他起身走到窗边,看见楼下庭院里亮着灯,阿威和两个队员正在做最后的车辆检查。三辆改装过的越野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顶的行李架已经绑好了装备箱。
洗漱后下楼,岚姨已经在厨房忙碌。灶台上煮着粥,蒸笼里冒着热气。
“少爷起来了?”岚姨回头,手里端着刚出锅的小笼包,“我做了些路上能带的,车上备着,饿了随时吃。”
顾临溪看着餐台上整齐打包好的餐盒,心里涌起暖意。“岚姨,您又起这么早。”
“习惯了。”岚姨将包子装盒,动作利落,“沈小姐在外面检查通讯设备,您先吃早饭。”
顾临溪走到餐厅,沈瓷正好从外面进来。她穿着深灰色的冲锋衣,长发扎成高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干练而精神。看到顾临溪,她走过来,很自然地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睡得怎么样?”
“还好。”顾临溪其实没怎么睡熟,但他不想让她担心。
沈瓷盯着他看了两秒,似乎看穿了他的掩饰,但没有戳破。“吃完早饭我们就出发。周医生已经在前面的补给站等我们汇合。”
五点整,车队准时驶离山庄。
顾临溪坐在第二辆车的后座,沈瓷在他旁边。阿威驾驶,副驾驶是队里的技术员小李,负责全程通讯和导航。第一辆车是开路车,第三辆殿后,载着其余物资和备用装备。
天色渐亮,道路两旁的景色从熟悉的城市轮廓逐渐变为郊区的田野,最后完全被起伏的山峦取代。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和导航仪偶尔的提示音。
顾临溪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心悸。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将这种不适归因于早起和紧张。
“不舒服?”沈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顾临溪转过头,发现她一直在看着他。“有点闷,”他诚实地说,“可能是车里空气不流通。”
沈瓷示意阿威将车窗开了条缝。清冷的新鲜空气涌进来,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气息。她侧过身,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递给他。
“温水,慢点喝。”
顾临溪接过杯子,水温恰到好处。他小口喝着,那股心悸感慢慢平复下去。
“沈瓷,”他轻声说,“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这样一起坐车长途出行是什么时候?”
沈瓷想了想:“是你大三那年寒假,我带你去邻市看雪。”她顿了顿,“那天你也晕车了,吐得脸色发白。”
顾临溪笑了:“你当时板着脸给我递纸巾递水,一句话都不说,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我是生气,”沈瓷看着前方蜿蜒的山路,“气自己没考虑周全,让你难受。”
这坦白的回答让顾临溪心头一软。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现在不会了,”他说,“我现在比你想象的要强一点。”
沈瓷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清晨的凉意。“我知道。”
车队在中午时分抵达第一个服务区。周医生已经在那里等候,他开着一辆白色的医疗车,上面有明显的红十字标识——这是秦漠特意安排的,既能提供医疗支持,又能作为一个合理的掩护身份。
“沈总,顾先生。”周医生迎上来,他看起来精神不错,但眼下的黑眼圈显示他昨晚也没怎么休息,“设备都检查过了,氧气瓶、急救药品、高原反应监测仪,一应俱全。”
简单休整后,车队再次出发。随着海拔逐渐升高,顾临溪开始感到明显的不适。起初只是轻微的头痛,后来发展为持续的耳鸣,像是有一层薄膜隔在他和世界之间。
他强忍着没说,但沈瓷还是察觉到了。在一次停车检查时,她让周医生过来给他测了血氧。
“血氧94%,心率偏快,”周医生看着仪器读数,“顾先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点头疼,耳朵里嗡嗡响。”顾临溪如实说。
“典型的高原反应初期症状。”周医生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瓶子,“这是乙酰唑胺,可以帮助适应。今天下午我们会在3000米左右的海拔停留,让你慢慢适应。”
沈瓷站在车边,眉头紧皱。她自己的高原反应不明显,这让她更加担心顾临溪的状况。
“要不我们调整行程,多适应一天?”她问周医生。
“沈瓷,我没事。”顾临溪拉住她的手,“按计划走,我能适应。”
周医生看看两人,谨慎地说:“如果症状不加重,可以继续。但必须密切监测,一旦出现恶心呕吐或意识模糊,必须立刻下撤。”
下午四点,车队到达计划中的第一个宿营点——一个位于山间平缓地带的小型驿站。这里海拔3100米,有几间简陋但干净的木屋,是往年来此的地质勘探队搭建的临时据点。
顾临溪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状态尚可。沈瓷扶着他走进分配给他们的木屋,屋内已经生起了火炉,暖意驱散了高原的寒气。
“躺下休息。”沈瓷几乎是命令式地说。
顾临溪这次没有反驳,他在简易的木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头痛还在持续,但比下午在车上时好了一些。
他感觉到沈瓷在床边坐下,然后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那手心微凉,触感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睡一会儿,”她的声音难得地轻柔,“晚饭好了我叫你。”
顾临溪在朦胧中抓住她的手,喃喃道:“你别走。”
“我不走。”沈瓷承诺,“我就在这儿。”
他这才安心地沉入睡梦中。
天色渐暗时,阿威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周医生准备的简易晚餐。沈瓷示意他放下,自己依然坐在床边,保持着一只手被顾临溪握着的姿势。
“沈总,您也吃点。”阿威低声说。
“外面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小李在调试设备,明天进入更深的山区的信号会很差,我们在测试卫星电话的备用方案。”阿威顿了顿,“不过……刚才在调试时,捕捉到一段很微弱的异常信号,频率和之前那个‘中继器’的残留信号有点相似。”
沈瓷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来源?”
“无法精确定位,但方向……似乎也是朝‘遗忘峡谷’去的。”阿威压低声音,“可能还有别人,也在往那里赶。”
沈瓷沉默地看着熟睡中的顾临溪,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
夜色笼罩高原,远处雪山轮廓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在这片寂静的荒野中,通往“起源”的路上,似乎并不只有他们一行人。
而顾临溪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仿佛感应到了某种遥远的、无形的压力,正随着海拔的升高,一点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