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铺满山庄时,昨夜的凝重已化作沉静的行动力。
早餐后,岚姨默默帮他们收拾行装。她将厚实的冲锋衣叠得整整齐齐,又检查了急救包里的每一件物品。“高原上冷,昼夜温差大,”她将暖贴塞进背包侧袋,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这些都得带上。”
顾临溪站在窗边,看着岚姨忙碌的身影。这位总是沉静如水的管家,此刻的动作比平时更细致几分。他走过去,轻声道:“岚姨,我们很快回来。”
岚姨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露出一个很淡却真实的笑容:“我知道。少爷和沈小姐在一起,我放心。”她将最后一件抓绒衣放入行李箱,拉上拉链,“只是人老了,总忍不住多念叨几句。”
沈瓷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正在查看秦漠发来的装备清单。她听到岚姨的话,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长辈。
“山庄就交给您了。”沈瓷说,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和,“度假村那边按正常流程运营,有任何异常,随时联系陆衍。”
“我明白。”岚姨点头,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你们……要好好的。”
这三个字很轻,却承载着沉甸甸的牵挂。
上午十点,阿威带着初步的行程方案来到客厅。他晒黑了些,这些天一直在外奔波协调。
“沈总,顾先生。”阿威将平板递过来,“路线已经规划好。我们先飞抵西宁,秦爷安排的车队在那里接应,然后沿青藏线南下,最后一段需要越野车进入无人区边缘。全程预计四天。”
他调出地图,指向几个标注点:“这里是几个备用补给站,楚总已经打过招呼。周医生建议我们在海拔3500米的地方先适应一天,避免急性高原反应。”
沈瓷仔细看着路线,手指在“遗忘峡谷”边缘的一个小点上敲了敲:“这里的地形数据还是太少。”
“是,”阿威点头,“那片区域卫星信号极不稳定,秦爷通过特殊渠道拿到了一些早年地质勘探队的模糊记录,显示峡谷内部有复杂的地下溶洞系统。我们已经准备了探洞装备和强光照明。”
顾临溪听着这些专业而周密的安排,心头那缕不安渐渐被一种坚实的信任取代。他不是一个人面对未知,他的身后有一个强大而可靠的团队——更重要的是,沈瓷始终在他身边。
“阿威,”顾临溪忽然开口,“这次……谢谢。”
阿威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朴实而坚定的笑容:“顾先生客气了。这是我的职责。”他顿了顿,补充道,“您和沈总,都要平安回来。”
下午,两人在卧室里收拾私人物品。
顾临溪将几本心理学专着和笔记本装进背包,又放入了那枚沈瓷送他的蓝钻袖扣——它已经不仅仅是一件贵重物品,更是某种象征。沈瓷则在一个小巧的金属盒里放了几样东西:一枚老旧的钥匙,一张褪色的照片,还有那支顾临溪第一次为她煮醒酒汤时用过的陶瓷勺。
“这是什么?”顾临溪注意到那把钥匙。
沈瓷盖上盒子,声音平静:“我母亲留下的。她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想共度一生的人,就把这把钥匙交给他。”她抬眼看向顾临溪,“现在,它该放在你这里了。”
顾临溪接过那个微凉的金属盒,感觉手心发烫。他打开盒子,拿起那把略显粗糙的铜钥匙,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划痕。“你母亲……”
“她没能等到这一天,”沈瓷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已经开始泛黄的银杏树叶,“但她至少教会我一件事:有些东西,抓住了就不能放手。”
顾临溪将盒子小心地放进背包最内侧的夹层,拉好拉链。他走到沈瓷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头。
“我会好好保管它。”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也会好好保管你。”
沈瓷的身体微微放松,靠进他怀里。这个动作对她来说仍有些生涩,却已经越来越自然。她抬起手,覆在他交叠在她腰间的手上。
“顾临溪,”她忽然问,“如果‘起源’里真的有什么……关于你身世的终极秘密,甚至可能是你无法接受的真相,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很尖锐,却必须面对。
顾临溪沉默了片刻。阳光透过窗户,在木地板上投出两人相拥的剪影。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我确定一件事:无论真相是什么,它都不能定义我的现在和未来。”他收紧手臂,将沈瓷搂得更紧些,“我的现在是你,我的未来也是你。这个事实,比任何基因密码都真实。”
沈瓷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他。她的眼睛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琥珀色,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脸庞。
“记住你说的话。”她伸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骨,“无论‘起源’里有什么,你都是我的顾临溪。那个会哭、会笑、会笨拙地给我煎蛋、会在深夜陪我分析数据的顾临溪。”
顾临溪握住她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我永远不会忘。”
黄昏时分,行李全部装箱。三个黑色的大型装备箱整齐地摆在玄关,背包靠在墙边。明天清晨五点,车队将准时出发。
晚餐是岚姨精心准备的一桌家常菜,没有山珍海味,却都是两人爱吃的。清蒸鲈鱼、糖醋排骨、蒜蓉西兰花,还有一小锅冒着热气的山药排骨汤。
吃饭时,岚姨很少说话,只是不停地给两人夹菜。客厅的留声机轻声播放着一首老旧的钢琴曲,旋律舒缓,像是要把这一刻的宁静拉长。
饭后,顾临溪主动帮忙收拾碗筷。沈瓷则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他,忽然说:“上次你在这里洗碗,还是我们刚搬来的时候。”
顾临溪动作一顿,想起那个生疏而笨拙的夜晚。他笑了笑:“现在熟练多了。”
“嗯,”沈瓷走过来,接过他洗好的盘子擦干,“进步很大。”
这种平淡的对话,在这种时刻显得格外珍贵。没有阴谋,没有危机,只有最寻常的相处,却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力量。
晚上九点,两人最后一次检查装备清单。确认无误后,沈瓷合上平板,看向顾临溪:“该休息了。”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顾临溪靠在床头,却没什么睡意。沈瓷洗漱完走出来,看到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便在他身边坐下。
“睡不着?”
“嗯,”顾临溪侧过身,面对着她,“感觉像高考前夜,明知道该休息,脑子却停不下来。”
沈瓷躺下来,与他面对面。暖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就聊聊天,”她说,“不说‘起源’,不说行程,就说点别的。”
顾临溪想了想:“等这次回来……我们养只猫吧?或者狗。岚姨说山庄太大了,有点生气会更好。”
沈瓷挑眉:“你确定?我可不会照顾宠物。”
“我照顾,”顾临溪笑着说,“你负责偶尔摸摸它就行。”
“那可以考虑,”沈瓷的嘴角微微扬起,“不过得挑个聪明的,笨的不要。”
“还要好看的。”
“嗯,像你这样的就不错。”
顾临溪一愣,随即笑了出来。沈瓷很少开这种玩笑,但每次开,都让他心里软成一片。
笑声渐渐平息后,顾临溪轻声说:“沈瓷,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有家可以回。”他说,“也谢谢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任何地方。”
沈瓷看了他很久,久到顾临溪以为她不会回应了。然后她伸出手,关掉了床头灯。
黑暗中,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来:
“顾临溪,你才是我最后的归处。”
夜色深沉,窗外传来隐约的虫鸣。明天他们将踏上通往未知的旅程,但此刻,在这个熟悉的房间里,在彼此的气息中,他们找到了最坚实的锚点。
顾临溪在入睡前最后想的是:无论“遗忘峡谷”里藏着什么,他都会牵着沈瓷的手,一起走出来。
而在他呼吸渐渐平稳后,沈瓷悄悄睁开眼,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的轮廓,无声地做了一个承诺——
她绝不会让任何东西,从他身边夺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