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海面像蛰伏的巨兽,看似沉睡,同时也在积蓄着力量。
蔚蓝岛的海岸也只是整个海洋微不足道的一角而已。
甚至让天灾之龙驻足都做不到。
那些生离死别对于它而言,不过是看不见的尘埃。
它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爆发中,朝着未知的目标前行,带着那无坚不摧的爪牙。
片刻的宁静,也带来了生机。
风小了,浪平了。
记不清挣扎了多久,船被风神带回了岸边。
龙骨终于触及了岸边的沙地,在浅水中随着余波起伏。
“将绳索绑在岸边的树木和码头的木桩上,快。”
阿布强忍着心中的悲怆,声音嘶哑,带着战士们继续保护着这个,用生命护持的宝贵资产。
巨兽鳄神已经赶紧在后面推动起来,直到用上了数十根绳索才将其固定在沙滩上。
杨阳双眼无神的躺在岸边,下半身任由着海水的冲刷。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个身影,就像丢失了重要的东西,心里如同被挖掉了一块。
他的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扯般的疼痛。
他分不清胸膛那股灼热,究竟是呛入海水后的生理反应,还是心碎时的剧痛。
筋疲力尽的鱼龙就躺在他的旁边,浑身有些抽搐,它低沉的悲鸣着,大概也在为迷失的伴侣而哀伤。
阿布族长走了过来,步伐踉跄,脸上带着浓重担忧:“首领,你没事吧?”
杨阳被他的声音惊动,身体不由的抽搐了一下,空洞的眼神转动间看了他一眼。
此时,心里也没有了责怪的念头,他是人不是神,也不可能掌控他人的想法和行为。
只能怪自己做不到面面俱到的统筹,也没能早早的让他们明白,人比那些东西更重要。
杨阳的声音嘶哑得像兽皮的摩擦,低沉的几乎听不到。
“对不起……我没能救回小白,反而……为她所救。”
阿布听完沉默了一会,原本的悲伤也渐渐被沉静替代:
“蔚蓝从不缺少死亡,只是这次轮到了她,我们也早有准备。”
“也许……那头鱼龙能救下她,也许……还有希望。”
杨阳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如果它能聪明一些,绝对可以救下小白。
至于怎么找到她们,他的目光转向了身旁的鱼龙。
他知道海中很多生物的传讯距离有多远,像蓝鲸甚至能做到向数千公里外的同类发送次声信号。
而鱼龙,即使做不到那样的程度,总也差不了太多吧。
他挣扎着爬起来,靠近鱼龙,通过连接与它进行着深层次的精神沟通。
杨阳不停的在精神连接中发起询问,也不断的理解、解读着反馈过来的念头。
最终也证实了他的想法,它确实可以听到极远的同类发出的声音,但具体多远没办法衡量。
而且现在的大海风暴席卷,暗流汹涌,它根本就分辨不出任何声音。
但从另一层面来说,此时的大海也是最安全的时候,那些海中的猎食海兽在风暴的威慑下,都沉寂在海底深处。
只有等“风暴之龙”远去,它们才会出现展开猎食,那些传递过来的画面中,可是有着不少被追杀的情形。
要不是大眼鱼龙的体型不算太大、速度也极快,早已经被猎杀成为食物。
杨阳带着些急切的转头问道:“阿布族长,风暴还会持续多久。”
“按以往的情况,差不多两日左右。”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问这些,但还是如实的回答。
“两日么…可以先做些准备...”
说完自顾自的便站起身,有些不稳的脚步让他差点再次摔倒。
他要尽快恢复好身体,一旦风暴过后,便会出海寻找,这是他欠下的。
=======上帝拨动了一下视角=======
海域在凶猛翻腾。
与表面的动态观感不同。
看似宁静的深海,却蕴含着无法用肉眼观察的洋流交错。
而小白如同风中的残叶,被深海洋流交汇而产生的暗流带动,不知将被卷向何处。
若不是拥有强悍的战斗体质,在那样的席卷中,早已经被撕成碎片。
最后一刻杨阳的命令,也让紧随其后的大眼鱼龙醒悟过来,
它用自己的尖长的吻部固定住了小白的身体。
“哗啦~”
两丈多的体型,配合着强壮的尾鳍,在竭尽所能中,凭借敏锐的水流感知能力,
摆脱了深海涡流的拉扯,游动间更是避开了无数再次袭来的暗流,这才冲到了水面之上。
就在小白因缺氧而意识沉沦,视野一片漆黑,身体更是被抽尽了气力的时候。
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她猛地冲出了海面,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呼~咳咳~”
刺骨的空气涌入微张的口鼻,让她迷糊的神智骤然清晰,
她本能地大口呼吸着潮湿的空气,更是不停的咳出了海水。
也就这么一会的工夫,让她抓住了这一丝可以活命的机会。
一丝力量重新涌入了小白略纤瘦的身体,
虽然并不强大,但还是让她张开手,抓住了鱼龙的兽皮缰绳。
随着鱼龙吻部的张开,她像鱼一样滑出,一个翻身便耗尽了刚刚恢复的力量,伏上了宽阔的背脊。
“咳咳...哎呀…谢谢你…大眼…咳...被你救了额……”
声音因喘息、咳嗽而断断续续,不是很清晰,但能感觉到其中死而复生的喜悦。
与另外那头叫大珠的鱼龙,都是她给取的名字,虽然杨阳总嫌难听,也批评她没有取名的天赋,但此刻却无比亲切。
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趴在背脊上,浑身酸软,手腕缠了几圈缰绳后紧紧的抓住。
抬头四顾,全都是幽黑色、起伏卷动的海水,大眼在带着她不断的躲避着拍击而下的巨浪。
无法辨识方向的她们,只能选择略微平静的一面逃离,想要尽快远离风暴的位置。
大眼每一次加速疾驰,都艰难的躲开了拍击在海面的巨浪。
每一次刚从浪谷中探出头,下一波巨浪便已当头拍下,根本不给它丝毫喘息的机会。
恢复了身体控制力的小白,不断调整姿势,以减少海水的阻力。
不时在屏息中,与大眼一起钻进海水之中,疯狂游动。
感受着身下略微颤抖的伙伴,小白眼中带着担忧,心中也开始慢慢被死亡絮绕。
漫无边际的风暴之中,她只能倚靠大眼鱼龙的天生感知力。
在穿过一个又一个巨浪之后,大眼带着小白冲进了一片略显平静的海域之中。
而那海天相连的末日景象,终于被他她们甩在了身后,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虽然海风拨起的浪花并不是很小,但对大眼来说,足够它恢复体力了。
“呼……辛苦你了……”
松了一口气的小白,眨着被海水湿润的长长晶白睫毛,全身无力的趴在背脊之上,
另一只尚能活动的手臂,轻轻的抚摸在扣弹的粗糙皮肤上。
“嘤~”
大眼昂起头回应着,尖锐如婴孩一般的声音在海面回荡,
虽然听不懂,但也能感受到它逃出生天的喜悦。
休息了一阵,小白想要辨认一下方向,但起伏如山峦的海水遮挡了视线,
海天一色的昏暗也无法看到太阳的位置。
对于大海来说,即使她小心的站在大眼的背上,也终究还是太过渺小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眼似乎已经恢复了力量,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它在海面上疾驰后又射入海水中穿梭。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小白下意识地抓紧了缰绳,
心中刚刚平复的迷茫,瞬间被新的未知所取代。
大眼的行进的方向是笔直的一条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刻也没有停歇。
小白无法感知其内心,也不明白它是通过什么来确定方向,
更不清楚它可以在海水之中辨识不同生物发出的声波或信号。
但从它紧绷的肌肉能察觉到那种迫切的危机感,
直到她们的身后远处,出现了数道巨大的三角形灰色背鳍。
小白回头望去,瞬间脸色变得苍白,那些背鳍每个都像巨石号的风帆,乘风破浪般的呈包围状跟在后面。
当大眼没入水下的时候,更能在清澈的海水之中望到那些恐怖的庞大阴影在迅速逼近。
它们在捕猎,而目标正是她们。
但大眼的经验也极为丰富,速度更是不慢,而且也并非是漫无目的的逃窜。
它的生存经验和接收到的声波告诉它,前方有足以庇护她们的存在,一个足以让后面的猎食者望而却步的存在。
大眼全力游动身体,健壮的尾鳍更是不像之前那样偶尔的摆动。
此时,已经被它挥动的如同海中引擎的尾鳍,带着她们疯狂的逃离。
但后面的看不清模样的巨兽并没有放弃,速度也更快了几分,距离也在慢慢的接近。
昏暗的天幕并没有影响到海中的死亡角逐,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似乎也即将离开风暴边缘,
远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亮白,但同时也代表着很多的危险会出现。
就在大眼筋疲力尽、速度陡降的时候,小白看到了后面的那些巨型背鳍猛然转向,开始快速远离,渐渐的沉入海水之中,消失不见。
“呼……终于逃了出来……大眼你真棒……”
小白轻舒了一口气,在缓速前进的大眼背上抚摸着,不停的夸赞。
但以她的视角又怎么能看到,下面快速上浮的深海巨物?
一道远超鱼龙身长的淡白色剪影,就这样保持着与大眼同样的速度,于深水之中快速爬升、接近。
片刻之后。
“啊……”
小白不由自主的失声大叫,浑身止不住的冰冷。
她惊恐的发现,侧面有一个巨大的眼珠在盯着她们,而鱼龙的身体也只有它的眼眶大小而已。
它的速度与大眼分毫不差,以至于在小白眼中,那颗庞大的眼球仿佛凝固在水中,
如同一颗悬挂在深海里的黑色珍珠,静静地审视着她们。
那个庞大眼球之中,黑色的瞳孔占据了大半,只有在闪动中才能看到些许的眼白。
它的身体更是望不到尾部,但绝对远远超过了巨石号的长度。
这是一头生存在古老海洋的白色鲸兽,身体按比例来说,属于纤细的种类。
头部呈尖梭的形状,在翻动中能看到头顶的巨大孔洞,那是它们呼吸的地方。
小白和鱼龙现在正被它侧着身体观察着,微露的下颚都是密密麻麻的褶皱。
“呜……”
一声空灵的长鸣,从它的头部发出,并不尖锐,也感受不到凶厉。
“嘤……”
大眼同样发出声音回复,同时似乎很开心的在这头白色巨鲸的上方游走玩耍。
然而,这头鲸类海兽并不是独自前行,似乎是在响应它的叫声,
周围的海面不断的浮现出十多头同样体型的巨鲸,还有数头娇小很多的幼崽。
一时间小白和大眼被这些巨物包围在中间,都在不断侧翻着身体,观察着她们。
小白刚开始的恐惧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凝视的不知所措。
但同时,也明白过来,这是大眼鱼龙在海域之中寻找的庇护,也是它们赖以生存的智慧。
她仰头吞下了一些雨水,缓解了一些干渴,随后便被大眼带着,跟随在白色海兽群中,朝着未知的方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