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行事雷厉风行,仅用了一天多,他手下的战士们便各自挑选好了坐骑。
杨阳又添上几匹即将成年的小马,为他们凑足了整整四十匹,将它们留给了苍牙部落。
余下的六成马匹,则由杨阳带回岩山。
算上部落原有的马群,如今马匹总数已然超过了部落人口,短期内无需再为马匹的事情焦心了。
现在的巨石部落,战士总数达到了六十七人,这还不包括驻守在蔚蓝岛的十六名族人。
相比之下,杨阳的猎队规模依旧不大,算上白兰和白葵,也仅有十七人。
他盘算着,现在马匹充足,等回到岩山,还得从年轻人里再挑选些好苗子补充进来。
次日清晨,杨阳便找到了苍狼,提出了自己想去一趟大鼋部落的打算。
马群由闪电看管,留在苍牙部落并没有什么危险。
“岚,你与他们同去吧。”
苍狼闻言,眉头微蹙,沉吟片刻。
他虽不知杨阳此行所为何事,但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先是吩咐了岚,随即又转向杨阳解释道,
“这一带的地形,她都非常熟悉,有她带路,你们能省去不少寻找的时间。”
岚闻言,眼角含笑,欣然应允。
对于这番好意,杨阳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事不宜迟,一行人稍作整备,便即刻动身,朝着大鼋部落的方向驰骋而去。
日落西山,
诞生于月湖的蜿蜒河流在汇聚了丛林中细小支流后,静静的流淌,而源头,是幽暗而静谧的。
扭曲的古木如巨伞般撑开,将天空切割成细碎的蓝宝石。
零碎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冠盖,像一道道道舞动的光尘,洒在墨绿色的苔藓和蕨类植物上。
它的声音是轻柔的,是“潺潺”,是“淙淙”,像低语,像森林深沉的呼吸。
当河流挣脱了密林的束缚,地势开始变得开阔。
虬结的根系如无数只扭曲的手臂,顽强地抓握着泥泞的滩涂,与巨蛇般在攀附在河面的枯藤,构成一片复杂而坚韧的水上迷宫。
空气的味道变了,腐植的芬芳被咸腥的海风取代,河水的流速也悄然改变,它变得沉稳、宽广,带着一种即将奔赴宿命的庄严。
它的声音也成了“哗哗”的吟唱,每一次浪花拍打在岸边,都像是为漫长的旅途鼓上一个重拍。
终于,在视线的尽头,一片刺眼的蓝色横亘在天地之间。
那是海。
河流在抵达终点前,会有一瞬间的停顿,仿佛在积蓄全部的力量。
然后,才会向前冲去,与那片蔚蓝相拥。
起初像是温柔的试探,淡绿的河水与湛蓝的海水交织、缠绕,形成一条泾渭分明却又不断变幻的混沌地带。
紧接着,河流的力量完全释放,它将自己一路携带的、来自森林的枯叶、泥土和生命的气息,全部赠予了大海。
入海口,是一个充满原始力量的舞台。
河水最后的奔涌与海浪永恒的节拍在此激烈碰撞,激起无数白色的浪花。
成群的候鸟在此盘旋、栖息,它们的鸣叫与浪涛声、风声汇成一曲雄浑的交响。
站在这里回望,来路已是一片深绿的朦胧,而眼前,是海天一色的浩渺与壮阔。
那条河,就这样消失了,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永生。
灵魂融入了潮汐,故事化作了海浪,而原始的秘密,沉入了大海。
离着入海口较远的一片鹅卵石铺成的岸边,宽广河面在奔流中热闹非常,
靠近密林的低矮断壁下方,碎石和圆木混合着垒成一条围墙。
里面数十个树木、泥土和兽皮搭砌的简陋住所,是这个营地唯一能看到的建筑。
大鼋的族人正在平静的准备了今夜的食物,男人或者女人卸下了代表杀戮的武器,神情专注的享受着此刻的静谧。
一道道石器打磨的声音从一些老迈的族人手中传出,孩子的欢笑为此时的黄昏带来一丝勃勃的生机。
突然,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起身后更是迅速从一旁拿起了自己的长矛,大鼋的战士们反应也是不慢,
在首领起身的同时,也随着他的动作而警惕起来,这是长时间磨炼出来的默契。
一声清越的马嘶划破了部落的宁静。
十数骑人马自地平线浮现,而在他们身后,两头庞然大物的阴影紧随而至,那景象令人心悸,却又莫名熟悉。
潮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没想到,那个名叫“阳”的年轻战士,竟会如此迅速地找了过来。
尽管心中疑云密布,他依旧沉稳地迎了上去。
“潮首领,我们又见面了。”
杨阳单手轻抚着座下玉龙的鬃毛,另一手攥拳抵于心口,姿态从容,语气平和,仿佛不是初来乍到,而是归家的故人。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潮压下心底的波澜,以同样古老的手礼回敬,目光锐利如鹰。
“大鼋部落,只欢迎带着善意的朋友。阳,我们欢迎你。”
黑暗中的篝火照亮了整个部落。
大鼋营地的空地上,气氛逐渐热烈。
杨阳一行人也受到了隆重的接待,
他带着敬意的手礼,让大鼋的巫面色更加柔和,与首领潮询问了一些巨石部落的信息。
作为部落的战士,将部落之名宣扬于荒野丛林之上,这是一种荣耀。
他没有隐瞒,悉数告知了两人,引得大鼋巫和潮不住的惊叹。
石山他们开朗的性格,也与大鼋的战士们相处的十分融洽。
而他从大鼋人的口中也明白了他们的生存智慧。
猎杀野兽并不是他们唯一的生存方式,在不远处河流的上游,栖息着大群原始鼋类,也就是鳖或者说是甲鱼,只是更加大型一些。
不过数量并不算太多,这些部落的战士,并没有随意的捕杀,他们已经有了畜养的概念。
而另一个食物的来源就是远方的入海口,那里的鱼类并不凶猛,也为他们提供了足以用于生存的肉类。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也经常受到凶兽和海兽的袭扰,伤亡也是不可避免。
“那鳄神呢?”
杨阳的追问,直指此行的核心,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鳄神…它溯着大河,从遥远的上游而来。”
大鼋巫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篝火,望向了无尽的历史长河。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悠远,连声音都似乎神秘了起来。
“每逢红月日之前,它就会现身于大河入海的地方,将那里作为它的猎场。
而凶兽的嘶吼声,它聆听到,便会逆流而上,帮助我们驱逐那些企图杀戮的凶兽。”
红月日……杨阳并不陌生。
那是四季轮回的终点,也是新生的起点。
十数日间,天空的明月会被血色浸染,从一弯银钩,化作一轮血盘。
在部落人的眼中,这并非凶兆,而是涤荡旧岁的神圣仪式。
记录历史的石板会就此翻过新的一页,所有的部落都会停止狩猎,用盛大的祭祀、休憩与狂欢,迎接一个全新的轮回。
“我想要召唤鳄神。”
杨阳看着大鼋巫,既然它会顺着声音的方向而来,那省了自己去寻找了。
“召唤?怎么召唤?”
大鼋巫有些发懵,随后又看到了不远处坐在地面的两头巨兽,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如果你们是为了伤害它而……”
“您误会了,我并不会做什么,只是看一看而已,并没有想伤害到它。”
他出声打断了巫的话语,眼神中带着真诚,凝视着他,直到他严厉的神情变得柔和,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们也不会阻拦,不过还是奉劝你,虽然你的两头巨兽也很强大,但神灵的怒火……”
大鼋巫停下了话语,语气中带着一些对鳄神的盲目信心。
杨阳颔首,随即抬手捂住了双耳。
在巫与潮困惑的目光中,他心念一动。
两头庞然大物应声而动。
那三丈高的身躯缓缓站起,带起的并非狂风,而是一种沉凝如山的威压。
让所有从未见过它们的大鼋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大脚怪迈开脚步,跨过了似乎不存在的围墙,站立在了外面的空旷地带。
它们双颅昂首,朝着大海的方向,胸腔如风箱般鼓动,积蓄着雷霆。
“吼~吼~”
那不是单纯的咆哮,而是两股狂暴音浪的叠加与撕裂。
凶厉与狂暴的意志随着声浪炸开,挤压得空气发出“嗖嗖”的悲鸣,林间的枝叶随之狂舞。
远处的河面被这股力量惊扰,激起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却无法阻挡这远古的战吼向着大海的方向扩散而去。
……
在大海与河流交汇的浅滩,
一个庞大的身影正趴伏在水面休憩,鼾声从它的喉中传出,让附近的水面也在律动中震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随着它的耳鼓不停的震动,金色的竖瞳在冷月下骤然睁开,透露出疯狂的杀意。
猎杀时刻到了。
贡品也应该已经准备好了,而它,准备享用。
庞大的身躯从水中缓缓升起,每一次肌肉的蠕动,都仿佛地壳在移动。
当它那双如同石柱般的巨腿踩实河床时,整个河段都发出了低沉的轰鸣。
它没有回应那挑衅的声音,但那一步步踏在河水上的低沉轰鸣,又仿佛代表了一切。
月光下,它嶙峋的角质鳞甲闪烁着幽光,粗长的巨颌边缘挂着凝固的血腥,匕首般的利齿间,仿佛能嗅到死亡的气息。
它迈开脚步,水草、藤蔓与卵石在它面前脆弱得如同枯草。
那些来不及躲避的水兽,被它随意地踩入河底淤泥,瞬间化为一片模糊的血肉,为这片水域献上最后的养分。
但随着距离的接近,它的灵魂在战栗,一种熟悉的亲近感情在脑海里炸开,它的眼神变了,由竖状变成的放大的圆。
大鼋部落里的杨阳,眼神怪异的望向了前方,看不见任何动静的幽暗。
疑惑也在此时得到了解答,早已被遗忘的角色硬生生从心底深处拉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在场的大鼋人,他们的目光中带着狂热,正看向空无一物的暮色。
那微微弯曲的背脊和双腿,仿佛随时就要拜伏下去。
这些都已经是鳄神的狂热信徒。
他心念一动,幽幽的开口道,
“巫老、潮首领,我们打个赌怎样?”
被他声音吸引的大鼋族人转头望了过来,杨阳目光诡异的看着大鼋巫,
“我能让鳄神做一个后空翻,如果我做到了,你们跟我走怎么样?”
大鼋巫和他的族人们都笑了,以为他是在说笑。
“追逐神的脚步,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但如果你做不到又如何?”
他那苍老褶皱的面孔,似乎都因杨阳的话语而舒展开,并没有拒绝这个看似可笑的赌约。
“如果我输了,我可以答应,将为你们送来用不完的武器和食物。”
杨阳露出阴险的笑容,并没有在意大鼋人善意的嘲笑。
大鼋巫眼中精光闪烁,如同一位看透一切的智者,
“好~,我以先祖之灵,答应你了!”
更是以先祖之灵发出了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