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血路、深潜与混沌的眼眸
逆行的血珠，如同拥有生命，在冰冷的黑色岩石上拖曳出蜿蜒、断续的暗红色轨迹，坚定地指向漩涡的边缘。轨迹的尽头，就在平台最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微微凹陷下去的黑色石槽。石槽形状不规则，边缘磨损严重，似乎历经了无数岁月。血珠最终汇聚在石槽的中心，不再流动，仿佛完成了使命，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微弱而熟悉的气息。
吴邪、胖子，还有我，都死死盯着那个石槽。这是唯一的线索，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的不归路。平台之下，是无尽旋转、吞噬一切的混沌漩涡。石槽，或许是开启某种通道的机关，也或许是……另一个献祭的陷阱。
“他娘的……赌不赌？”胖子咽了口唾沫，看着那几滴暗沉的血珠，眼神挣扎。
吴邪没有说话，他艰难地挪到石槽边，伸出颤抖的、沾满自己血迹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槽壁。冰凉刺骨。石槽内部没有任何符文或刻痕，光滑得如同天成。但那几滴血珠，在触碰的瞬间，微微亮了一下，仿佛在回应。
是张起灵。是他用最后的意志，在血泊中凝结了这几滴本命精血，为可能到来的同伴，留下了这条指向深渊的路标。这路标，或许也是他自己唯一的生机。
“没有选择了。”吴邪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那片缓缓旋转的黑暗漩涡，又看向胖子和我，惨然一笑，“留在这里是等死，跳下去是赌命。小哥在下面，我必须去。”
“放屁！什么叫你必须去！是我们必须去！”胖子眼睛一瞪，也挣扎着爬起来，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咧嘴想笑，却扯痛了伤口，表情扭曲，“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胖爷我这身膘，阎王爷都嫌腻歪！走！”
两人相互搀扶，站到石槽边。我弓起背，碧绿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混沌，也毫不犹豫地跳到了石槽边缘。没有退路，也无须犹豫。
吴邪深吸一口气，不再看那无底深渊，缓缓将手，放在了石槽中那几滴血珠之上。触感温热，仿佛还带着主人最后的心跳。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刺目的光芒。只有一声低沉到几乎不可闻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石槽微微震动，表面的血珠如同水银般渗入石头内部。紧接着，以石槽为中心，一圈圈暗红色的涟漪，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扩散到整个平台边缘，然后……消失了。
没有门，没有通道，什么都没有改变。
“搞什么鬼？路呢？”胖子急道。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脚下平台边缘，那片原本是虚无混沌的漩涡上空，空间开始扭曲、模糊，如同水波中的倒影被打散。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旋转着的幽蓝色“水洞”，无声无息地出现。水洞边缘是流动的、介于液态和气态之间的幽蓝能量，中心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一股强大、混乱、带着恐怖吸引力的能量从中散发出来，拉扯着周围的空气，甚至光线。
没有阶梯，没有道路。唯一的入口，就是这个凭空出现的、通向未知的漩涡之眼。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没有退路了。
“抓紧！”吴邪低喝一声，猛地伸手，紧紧抓住胖子的胳膊，胖子也立刻反手死死抓住他。我则跃上吴邪的肩膀，爪子深深扣进他的衣服。
然后，吴邪向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带着胖子，带着我，跃入了那个幽蓝色的、疯狂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灵魂的“水洞”之中！
“呼——！！！”
没有想象中的下坠感，也没有急速的坠落。眼前只有飞速旋转、变幻莫测的幽蓝光影，耳边是狂暴到极致的能量尖啸，身体被一股无形的、混乱的力量疯狂撕扯、揉捏，仿佛要被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意识在瞬间被拉长、扭曲、模糊，仿佛灵魂都要被这狂暴的乱流撕碎、洗涤、重组。
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失去了方向。只有无尽的光怪陆离和撕心裂肺的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噗通！”
一声闷响，伴随着刺骨的冰冷。幽蓝的旋转光影消失了，震耳欲聋的尖啸变成了低沉的水流声。身体恢复了知觉，但沉重、冰冷，无处不在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是水！深不见底的、冰寒刺骨的海水！
吴邪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极深极远处，有一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幽蓝光芒，如同鬼火般摇曳。冰冷的海水瞬间灌入口鼻，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腐朽气息。肺部火辣辣地疼，他下意识地挣扎，手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胖子也在旁边扑腾，嘴里吐出一串气泡。肩膀上，我的爪子依旧死死扣着，碧绿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捕捉着远处那唯一的幽蓝光点。
这里不是外面那片发光的乳金色“海水”，而是真正的、冰冷、黑暗、深不见底的深海！漩涡的另一端，竟然连接着海底！
那点幽蓝光芒，是唯一的指引。是张起灵？还是别的什么？
没有时间思考，求生的本能和找到张起灵的执念驱使着他们。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虽然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凭着多年的默契，凭着那股幽蓝光芒微弱的方向指引，拼命向上（或者说，向着光芒的方向）游去。
水下压力巨大，寒冷刺骨，血腥味和腐朽气息令人作呕。更可怕的是，四周的黑暗中，似乎潜藏着无数道冰冷、贪婪的视线，如同水底的鲨鱼，远远地窥视着，等待着他们力竭。
肺部的空气飞速耗尽，眼前开始发黑，意识也开始模糊。就在吴邪和胖子即将到达极限的刹那，那点幽蓝光芒猛地一亮，仿佛近在咫尺！
“噗哈——！”
两人猛地冲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浓重铁锈和腐朽气味的、冰冷而粘稠的空气。我也探出头，大口呼吸。
眼前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景象。
这是一个巨大的、完全封闭的、水下的洞穴空间，或者说，是一座沉没在海底的、古老到无法想象的宏伟殿堂遗迹。巨大的、断裂的石柱如同巨兽的肋骨，斜插在幽暗的水中。残破的、雕刻着难以名状图案的墙壁向黑暗中延伸，望不到边际。他们正浮在一汪不算太深的水潭中，水是诡异的墨绿色，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铁锈味，似乎混合了无数年的血液和金属锈蚀物。
而照亮这片死寂空间的，正是水潭前方不远处，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幽蓝色的……漩涡之眼！和他们跳下来的那个入口一模一样，只是要小得多，只有直径数米，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空间的一个伤口。幽蓝的光芒就是它散发出来的，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在漩涡之眼的下方，水潭的边缘，匍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张起灵！
他面朝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全身湿透，衣服破碎不堪，露出下面布满新旧伤痕的皮肤。右臂上那个暗绿色的烙印此刻黯淡无光，但眉心的位置，却有一点幽蓝的光芒在微微闪烁，与上方漩涡之眼的光芒同频共振。他气息微弱得几乎不存在，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缕暗红色的血迹。
“小哥！”吴邪和胖子嘶哑地喊了一声，不顾一切地爬上岸，踉跄着扑到张起灵身边。
触手冰凉，脉搏几乎摸不到。吴邪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微弱到几不可察。
“还活着！还活着！”胖子带着哭腔喊道，手忙脚乱地检查张起灵的伤势。
就在这时，悬浮在半空的幽蓝漩涡之眼，猛地剧烈波动起来！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幽蓝的光芒疯狂闪烁，内部那片漆黑之中，一点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如同瞳孔般的黑暗，缓缓浮现、凝聚！
一股无法形容的、宏大、古老、冰冷、漠然、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从那只“眼睛”中汹涌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水下殿堂！
吴邪、胖子，还有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浑身僵硬，血液几乎凝固，连思维都变得无比缓慢。那是比任何怪物、任何灾难都更加可怕的存在！那是……“归墟之眼”的本体意识？还是守夜人封印的那个东西？
那“眼睛”缓缓转动，冰冷的、没有一丝情感的“目光”，落在了水潭边，落在了张起灵身上，然后，缓缓扫过吴邪、胖子，还有我。
“钥匙……容器……”
一个宏大、古老、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蕴含着足以碾碎一切生机的威压。
“归还……或者……湮灭……”
冰冷的意志锁定了我们，也锁定了奄奄一息的张起灵。最后的审判，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