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吴邪的追问与张起灵的沉默
吴邪的铺子后院,阳光被茂密的葡萄架筛成细碎的光斑,落在青石板上。空气里弥漫着碘伏和云南白药的味道,混杂着厨房飘来的皮蛋瘦肉粥的香气——这是吴邪手忙脚乱下的成果,虽然有点糊,但心意十足。
张起灵坐在一张藤椅上,上半身的衣服褪到腰间,露出精悍却布满新旧伤疤的身体。左肩胛处有一片明显的青黑淤痕,是昨晚被药人撞击所致,边缘还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气残留。吴邪正拿着棉签,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消毒,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你说你,每次都这样!”吴邪一边动作,一边忍不住数落,“那地方连黑瞎子都绕着走,你倒好,单枪匹马就闯进去了!要不是……要不是小祖宗跟去……”他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后怕,转头看了一眼蜷缩在旁边另一张藤椅软垫上的我。
我正享受着难得的日光浴,虽然尾巴末端还裹着吴邪给我缠上的小小纱布(他坚持认为需要“保护起来”),有点碍事,但整体感觉好了不少。张起灵带回来的那枚玉佩,此刻就放在我身边的软垫上,温润的光芒似乎能驱散尾巴里残留的阴寒。听到吴邪提到我,我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甩了甩那截不太灵活的尾巴,算是回应。
张起灵闭着眼,任由吴邪摆布,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对于吴邪的唠叨,他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睡着了。但我知道他没睡,他的呼吸频率和肌肉的细微紧绷,都表明他在默默运转某种气息,调理内伤。
“那墓里到底什么情况?”吴邪换了一块纱布,蘸上更多药粉,按在淤青处,试图揉开,“那些药人是怎么回事?还有,小哥,你背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我总觉得你这次回来,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又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指的是那女鬼残念消散后可能留下的微弱气息,寻常人感觉不到,但吴邪跟张起灵待久了,直觉异常敏锐。
张起灵依旧沉默。
吴邪等不到回答,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我不是要打听你们张家的秘密,我就是……担心你。”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下次,带上我,或者等胖子来,行不行?别总一个人扛。”
这时,张起灵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没有看吴邪,而是越过葡萄架,望向蔚蓝的天空,眼神空茫,仿佛穿透了云层,看到了某些遥远而沉重的东西。过了许久,他才极轻地动了一下嘴唇,吐出两个字:
“习惯。”
习惯了一个人面对危险,习惯了一个人承担后果,习惯了一个人舔舐伤口。千百年来,张家人的命运似乎总是如此。
这两个字像一块石头,砸在吴邪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了。院子里一时只剩下鸟鸣和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
我舔了舔爪子,碧绿的眼睛看着这两个人。一个追问不休源于关切,一个沉默以对源于宿命。真是……别扭又和谐。
吴邪给张起灵包扎好伤口,又端来那碗有点糊底的粥,盯着他一口口吃完。然后,他走到我身边,把我连同软垫和玉佩一起抱起来。
“小祖宗,这次多亏你了。”他用手指轻轻挠了挠我的下巴,又心疼地摸了摸我裹着纱布的尾巴,“委屈你了,尾巴肯定很疼吧?晚上给你加餐,最大号的鱼干管够!”
听到“鱼干管够”,我立刻“喵”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这还差不多。
吴邪抱着我,看向已经重新闭上眼调息的张起灵,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把我放回软垫,将玉佩往我身边又推了推。
“你们俩啊,一个闷得要死,一个倔得要命,”他小声嘀咕,“还好这次都没事……”
阳光暖暖地照着,粥的暖意和药效渐渐发散开来。张起灵的呼吸变得悠长平稳,似乎真的睡着了。吴邪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守着这一人一猫,不再追问,只是安静地陪着。
风拂过,葡萄叶子轻轻摇晃。墓穴里的血腥、阴冷、生死一线的搏杀,仿佛都成了上一个轮回的梦。
而我知道,那枚触手温润的玉佩,那口最终消散的血棺,以及张起灵那句沉甸甸的“习惯”,都意味着,有些秘密只是暂时被掩埋,并未终结。
但至少此刻,阳光正好。我的尾巴虽然秃了一小块,但小鱼干即将到位。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