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种轴承的最后一箱零件装上农机厂的卡车时,凌薇正对着笔记本上的老匠人名单发呆 —— 陈师傅说的老张在东河村,老李住西坡庄,她还特意托人打听了,两人都愿意来邻里坊做技术指导,就等着下周秋收前上门拜访。可这份计划刚在脑子里盘好,院门口突然传来 “啪嗒啪嗒” 的胶鞋声,还没等她抬头,一个满身泥点的男人就撞了进来。
“凌厂长!陆师傅!救救我的稻子!” 男人手里拎着个布袋,里面的轴承 “叮叮当当” 响,裤脚沾着的泥水顺着裤管往下滴,在水泥地上积成小水洼。他喘得像拉风箱,脸涨得通红:“我叫孙建国,是孙家庄的,种了两百亩稻子。这水泵轴承换了三个,没一个撑过半天,再这么下去,稻子灌浆期缺水,今年就得绝收!”
清晨的空气里带着稻田的清香,可孙建国的额头上全是冷汗。陆星砚接过布袋里的轴承,放在工作台上一擦,泥沙簌簌往下掉 —— 轴承内圈的滚道里全是细沙,像撒了层玉米面,滚柱上磨出的凹槽能卡住指甲。
“您这水泵抽的是河水吧?” 陆星砚拿起卡尺量了量,“普通轴承的密封圈是单层的,只能挡大颗粒,细沙照样能钻进去。县城五金铺卖的都是通用件,没考虑到稻田抽水的情况。”
孙建国一听,腿都软了,往板凳上一坐,凳面沾了片泥渍:“我在进水口装了三层滤网啊!可没用,五金铺的人说水泵太旧,让我换十台新的,要三千多块,我哪有那么多钱?听说你们能做定制零件,我凌晨三点就骑自行车往这赶,骑了四十多里地,你们可千万得帮我!”
凌薇突然想起去县农机站学习时,技术员翻给她看的老手册 —— 里面有张 “防沙轴承” 的图纸,双层密封圈夹着防尘毡,轴承座还带排水孔。她赶紧从资料柜里翻出那本泛黄的手册,纸页都脆得掉渣:“孙大哥,您看这个,双唇密封圈能挡住细沙,防尘毡还能吸潮气,轴承座底部钻个 45 度的排水孔,就算进了点沙,也能顺着水流出去。”
孙建国凑过去,手指在图纸上摩挲:“这能做吗?晚了就来不及了!”
陆星砚皱着眉琢磨:“模具得重新画,双唇密封圈的槽口误差不能超过 0.02 毫米,排水孔还得打磨内壁,不然会挂沙。”孙建国一听“重新设计”,更着急了:“那得多久啊?我这稻子再有一个月就要灌浆了,一天都耽误不起啊!要是错过了浇水的关键期,稻穗就长不饱满,产量得少三成!”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想点燃,手一抖,烟掉在了地上。陆星砚弯腰帮他捡起来,递回去:“孙大哥,您别着急。要是您信得过我们,我们三天之内给您做出样品,一周内把您所有水泵的轴承都换了,保证不耽误您浇水。”
“我付定金!现在就付!” 孙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有零有整,“只要能修好水泵,多少钱都行!”
当天下午,车间里就拉起了 “赶制防沙轴承” 的红布条。陆星砚把绘图板支在窗边,三角板和圆规摆了一桌子,铅笔尖在绘图纸上划过,留下细直的线条 —— 他特意在密封圈槽口处标了红圈,备注 “需用细锉刀修磨”;轴承座的排水孔画成倾斜的,旁边写着 “孔径 2 毫米,内壁粗糙度 0.8”。凌薇骑着自行车跑遍县城五金店,帆布包里塞满了丁腈橡胶密封圈和防尘毡,店主听说她是帮种粮大户,特意多送了两卷砂纸:“这毡子得用羊毛的,吸沙还耐磨,别买错了。”
李磊和学徒们忙着改造机床,把旧夹具拆下来,用厚钢板重新切割 —— 陆星砚要求夹具定位误差不能超过 0.01 毫米,几个人拿着卡尺量了又量,连螺丝都拧得格外用力。赵大爷也没闲着,戴着老花镜在轴承内圈加挡油环,锉刀磨得 “沙沙” 响:“加个这玩意儿,润滑油能留住,轴承转得更顺,还能挡点沙。”
接下来三天,车间的灯每天都亮到后半夜。陆星砚绘图到凌晨,眼窝陷下去一圈,铅笔换了三支;凌薇每天五点就去五金店取配件,回来还要记生产记录,饭都是在车间里就着咸菜吃;李磊累得靠在机床边就能睡着,醒了继续调刀具。第四天清晨,第一个防沙轴承样品摆在桌上时,孙建国特意赶了过来 —— 陆星砚用塞尺检查密封圈贴合度,用细铁丝通排水孔,最后放进压力测试仪,压到额定负荷的 1.2 倍,轴承依旧完好。
“走,去稻田装!” 陆星砚拎着工具包就往外走。孙家庄的稻田一望无际,金黄的稻穗随风晃,十台水泵趴在河边,有几台还在 “嗡嗡” 响,却没力气抽水。陆星砚和李磊拆开水泵外壳,旧轴承拿出来时,滚道里的沙粒 “哗啦” 掉下来。新轴承装进去,孙建国按下开关,水泵 “嗡” 地转起来,水流 “哗哗” 冲进稻田,溅起的水花沾在稻叶上,闪着光。
“出水了!真出水了!” 孙建国激动得拍手,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拉着凌薇的手说:“凌厂长,我有个想法,我这两百亩稻子,还有插秧机、收割机,以后保养维修都找你们,我每年付维护费,你们定期来检查,行不行?”
凌薇和陆星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光。夕阳落在稻田里,把水面染成金红色,远处传来村民的笑声。凌薇摸出笔记本,在老匠人名单旁边加了行字:“探索农机定制维修业务”—— 原来路走宽了,能看见的风景,比想象中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