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交货只剩四天,作坊里还堆着十八个没做完的铜饰和七台没翻新的电机。凌薇坐在案前,手里捏着铜丝,却因为连日熬夜头晕,指尖一滑,铜丝在掌心划了道小口子,渗出血珠来。她咬着唇挤出一点唾液抹在伤口上,又贴了块胶布,看着桌上的半成品,急得嘴角起了水泡,连啃馒头都觉得扯着疼。
陆星砚正用烙铁焊接铜饰花纹,连日劳累加上腰伤反复,手控制不住地发抖,烙铁一歪,蹭到了指尖,立刻起了个黄豆大的水泡,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烙铁“当啷”掉在木板上,烫出个黑印。
“星砚!”凌薇赶紧冲过去,捡起烙铁放在一边,抓起他的手查看,眼眶瞬间红了,“都怪我,非要接这么急的订单,把咱们逼成这样。实在不行,就跟陈经理说延期吧,大不了少拿点工钱,总不能把身体熬坏了。”
“那怎么行?”陆星砚抽回手,用凉水冲了冲,又找块干净的粗布包好,“这是攒钱换工具的好机会,错过了下次不知道要等多久。再坚持坚持,说不定能赶完。”他说着,弯腰想去捡地上的铜饰,腰却猛地一疼,忍不住皱起眉,扶着桌沿慢慢直起身。
凌薇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蹲在地上捡散落的铜丝,眼泪忍不住掉在铜丝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时,院门外突然传来喧闹的脚步声,夹杂着说笑和工具碰撞的声音。凌薇擦了擦眼泪,疑惑地起身开门,一打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李叔领着王嫂、赵大爷等十几个乡亲走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工具:李叔拎着砂纸和扳手,肩上还扛着个木凳;王嫂揣着针线和顶针,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刚烙的饼;几个年轻小伙扛着木桶和蜡烛,还有人抱着一捆柴;连林晓雅都攥着块小抹布,跟在王嫂身后,小脸上满是认真。
“凌丫头,星砚,听说你们赶订单快熬垮了?”李叔走在最前面,嗓门洪亮,“中午我跟王嫂、赵大爷在村口碰上,说起你们这几天连轴转,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合计着喊上大家伙儿来搭把手。人多力量大,今晚就陪着你们一起干,准能按时做完!”
凌薇愣住了,看着乡亲们脸上真诚的笑容,一时说不出话来,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李叔放下手里的工具,走上前拍了拍陆星砚的肩:“星砚,你腰不好就歇会儿,电机翻新的活交给我,我年轻时候在县城五金厂干过五年,零件打磨、组装都熟得很,保准不出错。上次你帮我修潜水泵,我还没好好谢你呢。”
王嫂也上前一步,拉过凌薇的手,从布包里拿出个热乎的饼塞进她手里:“快吃点东西垫垫,你看你瘦的。缠铜丝、粘花纹这些细活交给我和张婶她们,你教一遍我们就会。前阵子你教我穿缝纫机线,这会儿也该我搭把手了。”
赵大爷拄着拐杖,指了指身后的年轻小伙们:“他们力气大,搬零件、打扫作坊、晚上守夜都行。晓雅他们几个孩子,也能帮忙擦成品上的灰、递工具,绝不添乱。”
“叔婶们……”凌薇哽咽着,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这活又累又熬人,还要熬夜,你们家里都有活要忙,怎么好麻烦你们?”
“说这话就见外了!”张婶笑着帮她擦眼泪,“平时你们帮了我们多少忙?张大爷家的磨面机坏了,你们冒雨去修;村里小学的铃铛断了,你们免费做了个铜铃铛;就连谁家孩子的玩具坏了,你们都耐心修好,从没要过一分钱。现在你们有难处,我们怎么能看着?”
“就是!”旁边的年轻小伙李磊接话,“凌姐姐,陆哥,你们要是把订单赶完,换了新工具,以后修东西更方便,咱们全村都跟着沾光呢!”
凌薇抹了把眼泪,心里又暖又亮,立刻振作起来,拍了拍手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咱们现在分工,争取三天内赶完!”她快速安排起来:“李叔,你带磊子他们四个,负责电机拆解、零件打磨和组装,记得每个接口都要擦干净,螺丝要拧紧;王嫂,你跟张婶、刘姨她们三个,负责缠铜丝、粘花纹,铜丝要缠得整齐,花纹别歪了;赵大爷,您带着孩子们,整理半成品、擦成品上的油污和灰尘,再把做好的东西摆整齐;星砚,你负责技术指导,帮着检查质量,要是哪里不对就指出来;我负责焊接和最后的调试,确保每个铜饰和电机都没问题。”
“好嘞!”乡亲们齐声应着,立刻行动起来。作坊里瞬间热闹起来,电机拆解的“哐当”声、砂纸打磨零件的“沙沙”声、乡亲们的说笑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混在一起,驱散了连日来的沉闷和疲惫。
李叔打磨零件时格外仔细,每个边角都磨得发亮,还时不时用布擦一擦,生怕有油污残留影响电机运转;王嫂缠铜丝时屏住呼吸,手指灵活地转动,缠出的花纹疏密均匀,比凌薇示范的还要规整;张婶一边粘花纹,一边给大家递水,时不时提醒大家别太急;李磊他们搬零件时小心翼翼,轻拿轻放,把拆下来的螺丝按顺序摆好,绝不含糊;晓雅踮着脚,用小抹布把铜饰擦得锃亮,脸上沾了灰也不在意,只盯着手里的铜饰笑,还跟身边的小伙伴比谁擦得更干净。
陆星砚靠在墙边,时不时指导大家几句,看到李叔组装电机时线路接错了,就慢慢走过去,手把手教他调整线路接口,反复强调“火线和零线不能混,不然通电后容易短路,不仅电机用不了,还可能出危险。咱们干活得细致,不能图快误事。”看到王嫂缠铜丝时力度太大,就提醒她轻一点,“铜丝脆,太用力容易断,力道匀着来,反而更省时间。”
凌薇则握着烙铁,专注地焊接铜饰,手腕酸了就甩两下,眼睛累了就揉一揉,油灯的光映着她的侧脸,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她每焊完一个铜饰,都会凑到灯光下仔细检查,用指尖摸一摸焊点,确保花纹牢固、没有凸起的焊疤,才递给晓雅他们擦拭。有一次焊到深夜,她眼皮打架,手差点抖歪,多亏王嫂及时递来一杯热水:“歇半分钟再弄,别熬坏了眼睛,活再急也不差这一会儿。”
傍晚时分,张婶和刘姨提前回家做了晚饭,端来两大盆热气腾腾的馒头、一碟腌萝卜、一碟酱黄瓜,还有一锅熬得香浓的白菜豆腐汤。大家围在槐树下,蹲的蹲、坐的坐,手里拿着馒头,就着小菜,边吃边聊。李叔咬着馒头,含糊地说:“凌丫头,你这铜艺做得真精细,比镇上杂货铺卖的那些好看多了。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订单,可得叫上我们,咱们一起干,还能多赚点钱补贴家用,不用总想着外出打工了。”
“是啊是啊!”旁边的刘姨接话,“我家小子刚初中毕业,正愁没活干,要是能跟着星砚学修电机、做铜艺,比去城里工地搬砖踏实多了!”
凌薇心里一动,放下手里的汤碗,看着众人认真地说:“各位叔婶,其实我正有个想法。这订单做完后,咱们合伙把作坊拾掇拾掇,再添点工具,以后我去镇上跑订单、设计铜饰样式,星砚负责技术指导和质量把控,大家按擅长的分工——李叔他们负责电机翻新,王嫂你们负责铜艺细活,年轻小伙们负责搬货、送货,赵大爷带着孩子们做些杂活。赚了钱咱们按比例分,多劳多得。这样咱们不用出门奔波,在家门口就能赚钱,还能互相照应着家里,你们觉得怎么样?”
乡亲们都眼前一亮,赵大爷立刻点头:“好啊好啊!我虽然年纪大了,做点擦灰、递工具的活还是行的,能跟着你们赚点零花钱,再好不过了!”
李磊兴奋地拍着大腿:“我举双手赞成!凌姐姐,陆哥,你们放心,以后搬货、送货的活交给我,保证准时送到!”
王嫂也笑着说:“这样再好不过,我既能照顾家里的娃,又能赚钱,还能跟大家伙儿一起干活,热闹!”
大家越说越起劲,晚饭吃得格外香。收拾好碗筷后,又立刻钻进作坊赶工,李磊回家拿了几盏马灯,挂在作坊的房梁上,把各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夜里有点凉,赵大爷就让孩子们抱来几捆柴,在作坊门口生了堆火,既能取暖,又能照亮门口的路。累了,大家就靠在墙边歇几分钟,喝口水、聊两句家常;有人困了,旁人就打趣几句,或是递块硬糖提提精神。
凌薇看着眼前忙碌又和睦的景象,心里暖暖的。她原本以为赶订单是件难熬的事,可此刻有乡亲们陪着,再累也觉得有劲头。陆星砚也难得露出笑容,腰伤犯了就靠在火边歇会儿,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让手艺带着温度传承下去的底气。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