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宫前的海面彻底沸腾了。敖沧周身的黑气化作无数条狰狞的蛇,嘶嘶吐信,朝着沈清辞等人扑来。萧彻挥剑格挡,剑气与黑气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溅起漫天水雾。
“清辞,快用归墟石!”萧彻的声音在狂风中有些破碎,他的手臂已被黑气灼伤,泛起诡异的青紫色,“这戾气能蚀骨!”
沈清辞举起归墟石,玉色光芒再次亮起,却被黑气死死压制。敖沧站在宫殿台阶上,黑袍猎猎,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沈清辞,你以为一块破石头就能逆转乾坤?你爹当年都没能杀我,凭你?”
他抬手一指,最粗壮的那条黑蛇猛地转向石敢当,速度快如闪电。石敢当举棍去挡,却被蛇尾狠狠抽中胸口,“哇”地吐出一口血,倒飞出去,撞在船板上昏死过去。
“敢当!”沈清辞心头一紧,分心之际,一条黑蛇趁机缠上她的手腕,刺骨的寒意顺着血脉蔓延,疼得她几乎握不住归墟石。
“清辞!”萧彻怒吼着冲过来,一剑斩断黑蛇,却被另一条蛇缠住了脚踝,硬生生拖倒在地。黑气顺着他的伤口往里钻,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王老头挥刀砍向黑气,却被弹飞出去,弯刀脱手落入海中。老妇人的木棍虽能暂时逼退黑气,却也渐渐不支,额角渗出冷汗。
局势急转直下。沈清辞看着倒下的同伴,看着敖沧那张因戾气而扭曲的脸,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难道真的像敖沧说的,他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归墟石突然剧烈震颤起来,表面浮现出无数细碎的光点,像夜空中的星子。光点汇聚成一道柔和的光带,缠绕上沈清辞的手腕,刚才被黑气灼伤的地方竟传来一阵暖意,疼痛渐渐消退。
“这是……”沈清辞愣住,光带中隐约传来细碎的声音,像是孩童的呢喃。
她凝神细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是个稚嫩的童声,带着东海方言的软糯:“阿沧哥,你看这贝壳好看吗?像不像你说的玉如意?”
敖沧的动作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慌乱,像是被这声音刺中了什么。
光带中又传来另一个稍显沉稳的童声,带着少年人的爽朗:“好看!等我以后当了将军,就用真玉给你雕个更大的!”
是父亲和少年时的敖沧!
沈清辞恍然大悟,归墟石不仅能聚魂,还能回溯过往的声音!这些都是他们少年时在东海相处的记忆,是敖沧心底最柔软、最干净的部分!
“阿沧哥,你说噬魂大法真的能让人长生吗?我娘说那是邪术,碰不得的。”稚嫩的童声再次响起,带着天真的好奇。
“傻丫头,我才不练那东西。”少年敖沧的声音带着笑意,“我要和阿沈一起守着东海,守着这些渔船,守着……你捡的贝壳。”
“你骗人!”敖沧突然暴怒,周身的黑气疯狂翻涌,“我没有说过这些!我恨他!我恨沈从安!”
可他的怒吼却掩盖不住声音里的颤抖。那些被戾气吞噬的记忆,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温暖,正被归墟石一点点剥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阿沧,你看这是我新得的剑,据说能斩妖除魔。”青年沈从安的声音响起,带着意气风发,“以后不管什么邪祟,有我在,定护你周全。”
“阿沈……”青年敖沧的声音带着哽咽,“我爹死了,族里的人都想抢宫主之位,我好怕……”
“别怕,有我。”沈从安的声音坚定,“我帮你稳住局面,以后我们兄弟俩一起,谁也别想欺负你。”
这些尘封的过往,像一把把温柔的刀,狠狠剜开敖沧被戾气包裹的心脏。他抱着头,痛苦地嘶吼,黑气时强时弱,显然内心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挣扎。
沈清辞看着他,突然明白了父亲那句话的意思——“沧弟本性,非顽石也”。他不是天生的恶人,只是被仇恨和禁术逼到了绝境,心底深处,始终藏着当年那个渴望温暖、珍视情谊的少年。
“敖沧!”沈清辞的声音穿透狂风,清晰地传到他耳中,“你不是恨我爹背叛你吗?可他到死都留着你送他的贝壳,都在说你本性不坏!你练噬魂大法,真的是为了长生,还是因为不敢面对自己的后悔?”
“我没有后悔!”敖沧怒吼,却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周身的黑气瞬间弱了大半。他看着归墟石,看着光带中那两个并肩而立的少年身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迷茫和……恐惧。
归墟石的光芒越来越盛,突然化作一把通体莹白的玉刃,悬浮在沈清辞面前。玉刃上流淌着温暖的光,正是用那些温暖记忆凝聚而成的力量。
“这是……破魔刃?”老妇人失声惊呼,“传说中只有至纯至善的力量才能驱动,能斩断一切心魔!”
沈清辞握住破魔刃,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她看着敖沧,看着他眼中残存的挣扎,轻声道:“最后问你一次,回头吗?”
敖沧看着她,看着玉刃上倒映出的自己——黑袍染血,面容狰狞,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模样?他又看向光带中那个笑容坦荡的少年,突然惨笑一声:“回不去了……我手上沾了太多血,回不去了……”
他猛地抬头,眼中戾气再盛:“既然回不去,就一起下地狱吧!”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所有黑气凝聚成一柄黑矛,朝着沈清辞掷来!
“清辞!”萧彻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黑气死死按住。
沈清辞没有躲闪。她举起破魔刃,迎着黑矛冲了上去。玉刃与黑矛碰撞的瞬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光芒与黑气激烈对冲,将整个海面照得如同白昼。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不敢看这最终的对决。
不知过了多久,轰鸣声渐渐平息。
沈清辞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好好地站着,破魔刃插在敖沧脚边的海水里,玉色的光芒正一点点驱散他周身的黑气。
敖沧呆立在原地,黑袍寸寸碎裂,露出里面早已被戾气侵蚀的身体。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向沈清辞,眼中没有了恨意,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释然。
“阿沈……说得对……”他喃喃道,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邪术……终究是害人害己……”
在他彻底消散前,一道微弱的光点从他体内飞出,落入归墟石中。那是他最后的善念,也是对过往的告别。
黑气散尽,海面恢复了平静。蜃楼宫的幻影在阳光下渐渐淡化,露出海底的礁石——原来这座宫殿,本就是用幻术构建的空中楼阁。
沈清辞瘫坐在船板上,破魔刃化作光点回到归墟石中。她看着昏迷的石敢当,看着受伤的萧彻,看着互相搀扶的王老头和老妇人,突然笑了,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是悲伤,是如释重负。
父亲的遗愿,母亲的守护,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