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樱桃熟了。
沈清辞一早就让下人在庭院里支起长桌,铺着靛蓝粗布,上面堆着刚摘的樱桃,颗颗饱满得像浸了蜜的红宝石。石敢当的婆娘端来一大盆樱桃酱,瓷碗边缘沾着暗红的酱汁,她抹了把脸,倒把颧骨上蹭出两道红印,引得阿鸾直笑:“婶子,您这是给脸蛋上胭脂呢?”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石敢当婆娘笑着拍她手背,“再笑就不给你留酱抹馒头了。”
萧彻正蹲在海棠树下捡花瓣,打算给沈清辞做香包。他手指笨拙地捏着针线,针脚歪歪扭扭像条爬不动的蚯蚓,沈清辞凑过去看,忍不住笑出声:“萧大人,您这针脚是跟石敢当学的吧?比他补渔网的线还乱。”
“胡说”,他耳尖微红,把香包往背后藏,“这是新创的‘乱针绣’,懂什么。”说着,却悄悄把香包塞给她,“别告诉别人,不然我在水师营的威严都没了。”
沈清辞捏着那只歪歪扭扭的香包,布料里混着海棠香和他身上的皂角味,心里软得像化了的樱桃酱。
突然,院门外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撞翻了石敢当晒渔网的竹竿。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公子捂着额头闯进来,发髻歪在一边,手里还攥着半张被风吹破的信纸,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跑错路了……”
石敢当刚把渔网铺开,见状抄起旁边的木桨:“哪来的毛贼?敢闯镇国公府!”
“别打别打!”那公子连忙摆手,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点傻气的脸,“我是江南来的沈砚,找……找萧彻大人!”
萧彻皱眉:“找我?”
沈砚这才看清他,眼睛一亮,把信纸递过来,指尖还在发抖:“萧大人!我是您远房表弟啊!我爹让我送家书,说……说江南的‘水祟’闹得厉害,渔船丢了几十艘,连官府都查不出头绪,让您务必回去看看!”
“水祟?”沈清辞接过信纸,上面的字迹潦草慌乱,写着“夜有黑影拖船入江,江面浮血沫,似有巨兽……”
石敢当凑过来,摸着下巴:“我前几天听渔行的老周说,江南那边确实邪门,有船晚上行到江心,第二天就只剩半截船板漂着,难不成真有妖怪?”
阿鸾突然拽着沈清辞的衣角,小声说:“沈姐姐,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江里有个长着鱼鳞的人,说要找‘海棠香魂’……”
话没说完,萧彻突然按住腰间的佩刀——院墙外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水里冒泡,顺着墙根往院里渗。他冲过去推开侧门,只见府外的水沟里,水色变得乌黑,水面浮着层油光,隐约有青灰色的鳞片闪过,快得像道影子。
“什么东西?”石敢当举起木桨就要砸,却被沈砚拦住:“别!我在江边见过这鳞片,碰了会烂手!”他卷起袖子,手腕上果然有圈暗红的溃烂,“我就是追着这东西跑,才撞翻了竹竿。”
沈清辞突然想起萧彻香包里的海棠花——刚才她随手丢了片花瓣进水沟,那鳞片竟猛地窜过来,对着花瓣转了两圈,像是在嗅气味。
“它好像对海棠花有反应”,她心头一动,看向萧彻,“江南的事,怕是不简单。”
萧彻点头,把香包往她手里塞紧:“你留在这里,我带沈砚去江南看看。”
“不行”,沈清辞把香包别在他腰间,眼神亮得很,“要去一起去。别忘了,我的‘乱针绣’还没绣完,正好去江南找个绣娘学学,顺便……看看那‘水祟’长什么样。”
萧彻刚想反驳,却被她眼里的光烫了一下。石敢当在旁边起哄:“就是!萧大哥带清辞妹子一起去,路上还能给你补香包呢!”
沈砚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我爹还说,江南有个传闻,说那水祟专抓穿红衣的女子……”
话音未落,阿鸾“啊”地叫了一声——她今天穿了件樱桃红的短褂,此刻正死死拽着沈清辞的衣袖,脸都白了。
萧彻下意识把沈清辞往身后拉,目光沉了沉:“看来这趟江南之行,得带上石敢当的渔网了。”
石敢当立刻扛起最大的那张网:“放心!管他是水祟还是妖怪,保证一兜一个准!”
院墙外的水沟里,那青灰色的鳞片又闪了一下,水面泛起细小的血沫,像被打翻的樱桃酱。沈清辞看着萧彻紧抿的嘴角,突然觉得那只歪歪扭扭的香包,此刻比任何兵器都让人安心。
江南的水,怕是要比京城的海棠花,热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