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第三日，天朗气清。沈清辞以“回老宅取母亲遗物”为由，向萧彻告假。
萧彻闻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多问，只道：“让影一带人跟着，万事小心。”
沈清辞心头微动，他果然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却选择了纵容。她点头应下，心里那份因隐瞒而生的不安，悄然淡了几分。
沈家老宅位于京城西南角，是一座颇具年代感的四合院，青砖灰瓦，朱漆大门虽有些斑驳，却透着世家的底蕴。自沈丞相搬入官邸后，这里便只留了两个老仆看守。
“大小姐回来了！”守门的老仆见是沈清辞，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连忙开门引路，“老夫人走后，这院子就没怎么热闹过，您能回来，真好。”
沈清辞笑着应了，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庭院。院子打理得还算整洁，只是角落里的杂草和廊下的蛛网，还是透着几分萧索。
“张伯，我想回后院看看母亲以前的书房。”她开门见山。
“哎，好。”张伯应声，引着她穿过月亮门往后院走，“书房一直锁着，按老夫人的意思，原样保留着。”
后院比前院更显清幽，几棵老槐树的叶子已经泛黄，树下一口古井被一块大青石盖着，正是地图上标注的“枯井”。
沈清辞的目光在井台上顿了顿。井台边缘的青苔被踩得有些斑驳，不像久无人迹的样子。
“那井早就枯了，”张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释道，“前几年大旱，井水就没了，老夫人说留着念想，就没填。”
沈清辞点点头，没再多问，跟着张伯走进书房。
书房不大，靠窗摆着一张梨花木书桌，上面蒙着一层薄尘，墙角的书架上整齐地码着书，大多是诗词和女红图谱，看起来与普通世家夫人的书房并无二致。
“大小姐自便，老奴去给您沏壶茶。”张伯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沈清辞立刻走到书桌前，按照地图上的标记，在砚台下方摸索。果然，摸到一个凸起的小按钮，轻轻一按，书桌右侧的抽屉“咔哒”一声弹开了。
抽屉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个褪色的蓝布包裹。
她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本线装的旧账册，还有几封信。账册的纸页泛黄，上面记载着一些日期和数字，字迹娟秀，正是沈夫人的笔迹。
沈清辞快速翻阅，越看心头越沉——账册上记录的并非家用，而是一笔笔流向不明的款项，数额巨大，收款方标注着“云”“柳”“寺”等字眼，时间跨度竟长达十年。
而那些信，收信人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玄通道长”，内容大多是关于“地宫修缮”“器物转运”的安排，末尾署名是沈夫人的小字“婉”。
沈婉……沈夫人的闺名。
沈清辞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颤。沈夫人不仅与云栖寺有联系，甚至参与了地宫的修缮？那些巨额款项，难道都用在了这上面？
她将账册和信件收好，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枯井。地图上“沈园枯井”的标记旁，画着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井底。
这里面，一定还藏着什么。
她走出书房，张伯正端着茶过来：“大小姐，茶沏好了。”
“张伯，”沈清辞接过茶，状似无意地问，“这井枯了这么久，有人动过吗？”
张伯愣了愣，随即摇摇头：“没有吧……哦对了，上个月三公子回来过一次，说想看看老夫人的遗物，在井边待了会儿，还问我借过撬棍，说想看看井底有什么，老奴没敢借，他也就走了。”
三公子？沈清辞在记忆里搜索——那是沈丞相的庶子，沈清辞的异母弟弟沈明轩，常年在江南游学，极少回京。
他为何突然回来，还要撬井？
沈清辞心里疑窦丛生，面上却不动声色：“我知道了，多谢张伯。”
待张伯离开，她走到枯井边，示意影一上前。影一领会，上前将沉重的青石井盖移开。
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井不深，借着天光能看到井底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似乎确实早已废弃。
“下去看看。”沈清辞道。
影一点头，纵身跃入井中。片刻后，他从井底传来声音：“娘娘，井底西侧有块松动的石板。”
沈清辞心头一紧：“打开看看。”
只听井底传来“轰隆”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影一的惊呼：“娘娘，下面是空的！”
沈清辞趴在井边往下看，影一已移开石板，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隐约能看到往下延伸的石阶。
“这是……通往地宫的密道？”她喃喃道。
地图上的“沈园枯井”，果然是地宫的入口之一！
“下去看看？”影一抬头问。
沈清辞犹豫了。井底幽深，不知有什么危险，而且她没带足够的人手。更重要的是，沈明轩上个月曾试图撬井，他是否已经发现了密道？
“不必了。”她摇摇头，“把石板盖好，恢复原状。”
现在不是冒险的时候，她需要先弄清楚沈明轩的目的，以及沈夫人与云栖寺地宫的真正关系。
影一依言照做，重新盖好井盖，抹去痕迹。
沈清辞回到书房，又仔细搜查了一遍，再没发现其他线索。她将账册和信件藏进随身携带的锦囊，对张伯道：“张伯，我取完东西了，这就回宫。”
“不再坐坐？”张伯有些不舍。
“不了，宫里还有事。”沈清辞笑着告辞，目光扫过庭院时，再次落在那口枯井上，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返程的马车上，沈清辞摊开账册，指尖划过“柳”字。柳家是太后的母族，云栖寺是柳家家庙，沈夫人与柳家通过地宫有秘密往来……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更让她不安的是，沈明轩为何会突然关注枯井？他是偶然发现，还是……早就知道密道的存在？
“影一，”沈清辞抬头，“帮我查一个人，沈明轩，我那位三弟弟。”
“是。”影一应声，随即又道，“娘娘，方才在老宅外，属下看到三王爷的人了。”
沈清辞心头一震：“萧景渊？他派人跟着我？”
“属下不确定是否针对娘娘，”影一谨慎道，“但他的人一直在老宅附近徘徊，直到我们离开才撤走。”
萧景渊……他怎么会突然关注沈家老宅？
难道他也知道地宫的事？还是说，他在查沈家和柳家的关系？
沈清辞靠在车壁上，只觉得这潭水越来越深。沈夫人的秘密，柳家的地宫，沈明轩的异常，萧景渊的窥探……无数线索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收紧。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三王府内，萧景渊正看着属下送来的密报，指尖摩挲着“沈园枯井”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沈夫人……果然不简单。”他喃喃道，“看来，这地宫的钥匙，就在沈清辞手里。”
他将密报点燃，看着纸页化为灰烬，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
太后倒台只是开始，真正能撼动萧彻根基的，是柳家世代守护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就藏在云栖寺的地宫里。
“去查沈明轩，”萧景渊对属下道，“看看他上个月回老宅，到底做了什么。”
“是。”
属下退下后，萧景渊走到窗边，看着宫城的方向，眼神幽深。
沈清辞，我的好皇嫂，你手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这场围绕地宫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沈清辞，尚不知自己手中的账册和地图，已将她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
马车驶入皇城，沈清辞收起账册，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回宫后，该和萧彻摊牌了。
有些秘密，独自背负太过沉重，而她愿意相信，那个在西华门为她披荆斩棘的男人，会与她一同面对。
只是，她没看到，宫门角落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的马车，眼神冰冷，带着刻骨的恨意——那是乔装成宫女的柳家余孽，手里紧紧攥着一枚与沈清辞那支一模一样的白玉簪，只是簪头的玉兰，已被生生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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