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却仿佛变得遥远。
还真有树枝挂一下......在意识彻底涣散前的瞬间，她模糊的视野边缘似乎瞥见了一截横生的枯枝，后背传来一阵短暂的阻滞感，伴随着枯枝不堪重负的“咔嚓”断裂声。
这点微弱的缓冲聊胜于无，下坠的势头只是稍微一缓，随即，便是更为沉重的坠落。
砰——！
身体终于落到了地面，巨大的冲击力让所有意识瞬间粉碎。
疼痛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随即又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吞没......
原来......这就是濒死的感觉吗？
最后一丝游离的念头闪过。
疼得已经喘不上气，仿佛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
血液正在飞速流逝，带走体温，也带走生命力。
好冷......
好冷......
好疼......
荣宸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百里醉斜倚在冰冷的龙椅上，尽管自知今日夺位已然失败，没有退路，但他脸上非但没有绝望，反而透露着一种近乎亢奋的期待。
他在等，等一个消息，一个能让他在这场惨败中，至少赢得一丝扭曲胜利的消息。
楼容璟与百里潼洵等人面色铁青地站在下方，季统则沉默地立在稍远处。
如同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只是那双眼眸深处，仿佛有风暴在无声酝酿。
整个大殿，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僵持。
忽然，殿外传来极其轻微的破空声。
一道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窜入殿内，动作快地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黑影直奔高台，单膝跪在百里醉身旁，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禀报：“殿下，东苑后山任务已完成。目标……已确认死亡。”
尽管这黑衣人声音压得极低，但在场皆是耳聪目明之辈，尤其是季统和楼容璟，听得清清楚楚！
“哈哈……哈哈哈！！”百里醉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之色，那笑声充满了怨毒、快意和一种癫狂的解脱。
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脸色骤变的楼容璟，得意地几乎手舞足蹈，声音尖利地喊道：“楼驸马！你儿子！楼嚣！！他没了！哈哈哈哈——终于啊！这个碍眼的家伙终于消失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能跟我抢书瑶姐姐了！她是我的！”
“你……你说什么？！”楼容璟如遭雷击，浑身巨震，眼前一黑，脚下踉跄着向后倒去，幸得身旁的百里潼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楼容璟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死死盯着高台上狂笑的百里醉，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骇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可能是个陷阱，但百里醉那副疯狂笃定、大仇得报的模样，不似作伪。
然而，那跪在地上的黑衣手下，却在这时抬起了头，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和犹豫，声音比刚才更小，却如同另一道惊雷劈在殿内：“殿……殿下……属下……属下们赶到时，去后山的……是个姑娘。兄弟们接到的命令是截杀前往后山之人，所以……所以……”
百里醉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转化为极致的错愕和茫然，机械地低下头，看向手下：“你……你说什么？姑娘？我要杀的是楼嚣！哪来的姑娘？！！”
黑衣人被百里醉瞬间狰狞的表情吓得一哆嗦，硬着头皮，语无伦次地补充：“那、那姑娘临死前说……说杀了她……殿下您……会后悔……她、她知道是您指使的……”
“轰——！”
百里醉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广陵学院里，认识他，会用那种语气说话，还可能会替秦潇去后山的姑娘……除了程瑶，还能有谁？！
“不可能！！！”百里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眼珠瞬间爬满血丝，变得赤红。
他猛地俯身，一把死死揪住黑衣手下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人的脖子拧断，“书瑶姐姐怎么会去后山？！你们这些狗东西！！你们怎么敢动她的？！你们怎么敢——！！！”
极致的恐惧和愤怒吞噬了百里醉仅存的理智。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接受自己机关算尽，最后害死的竟是自己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人！
“殿……殿下……饶命……”黑衣人被勒得面色紫胀，徒劳地挣扎。
“饶命？你们杀了书瑶姐姐！你们都该死！！！”百里醉彻底疯了，他手臂肌肉贲张，只听见“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黑衣人的颈骨竟被他硬生生拧断！
那人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下，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恐和不解，身体被百里醉像扔破布袋一样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殿内众人还未来得及从这急转直下的变故中回神。
就在黑衣人尸体落地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恐怖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轰然席卷了整个荣宸殿！
殿内温度骤降，连烛火都猛烈摇曳，几乎熄灭！
所有人，包括百里潼洵、楼容璟这样的高手，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背脊发凉，仿佛被洪荒凶兽盯上！
下一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道修长的玄色身影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季统已如鬼魅般立于高台之上，站在了失魂落魄、喃喃自语的百里醉面前。
他手中那柄透明的“杯莫停”长剑，不知何时再次出鞘，剑身上沾染的血迹尚未干涸，此刻正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没有怒吼，没有质问，只有快到极致、冰冷到极致的一剑！
“噗——！”
长剑毫无阻碍地刺入了百里醉的胸口，精准，狠戾，透背而出！
百里醉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透明剑刃，又缓缓抬头，对上了季统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所有属于“人”的情绪——清冷、温和、乃至方才的平静漠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冻结万物的死寂，以及在那死寂之下，翻涌沸腾、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杀意！那眼神锐利如最锋利的刀，仿佛要将百里醉的灵魂都寸寸凌迟！
季统的声音响起，比极地寒冰更冷，比万年玄铁更硬，一字一句，敲在百里醉和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你刚才说……谁死了？”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书瑶姐姐……”百里醉仿佛感觉不到胸口的剧痛，只是疯狂地摇着头，眼神涣散，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血污，状若疯魔。
季统看着他那副丑态，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
他手腕一动，“唰”地一声，将长剑从百里醉胸口抽出。
一股血箭随之喷涌而出，百里醉踉跄着后退，捂住了胸口，却仍在喃喃自语。
季统背对着台下惊疑不定的楼容璟、百里潼洵等人，缓缓抬起手，用手背抹去了嘴角不知何时溢出的一缕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