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仿佛这并不值得讨论。
他目光转向皇宫深处,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百里醉,在荣宸殿。”
“百里醉!那个逆子!”百里潼呈被这个名字瞬间点燃了怒火,方才的震惊被熊熊的愤恨取代,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老子今天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徐淼,控制各处宫门要害,其他人,随我去荣宸殿!”
当百里潼呈带着部分精锐,与楼容璟、季统等人一同赶到荣宸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曾经象征着无上皇权的龙椅之上,太子百里醉并未穿戴太子冠服,只着一身暗紫色常服,姿态颓唐又带着几分癫狂地斜倚在那里。
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眼珠里布满血丝,看到众人涌入,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目光死死锁定了人群中的楼容璟。
“醉儿……你……你怎会变成这般模样……”皇后李央絮看着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儿子如此形貌,心如刀绞,又是心痛又是气愤,声音哽咽。
“逆子!!!”百里潼洵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龙椅上的百里醉,厉声呵斥,“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是要气死朕,毁了这百里氏的江山吗?!”
百里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坐直身体,声音尖利地反驳:“父皇!儿臣变成这样,都是你逼的!当初儿臣诚心恳求你赐婚,求娶书瑶姐姐,你为何不答应?!为何?!”
百里潼洵痛心疾首:“醉儿!婚姻大事,讲究两情相悦,岂能强求?书瑶那孩子对你并无此意,朕如何能强行赐婚,毁她一生幸福?!”
“你是皇帝!九五之尊!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情!”百里醉根本不听,挥舞着手臂,神情激动,眼中闪烁着偏执的光芒,“还有!父皇,这些年,你难道就甘心吗?!皇位是百里潼眠‘让’给你的!朝堂上下,谁人不知你处处被她压着一头?你才是天子!凭什么?!”
“住口!”百里潼洵闻言,脸色先是微微一白,随即涌上更为强烈的怒意,他虽因药物内力未复而有些虚弱,但帝王的威严此刻展露无遗,厉声道,“那是朕的阿姐!岂容你在此妄加诋毁?!朕从未觉得阿姐压朕一头,只有感激与敬重!你这孽障,简直是非不分,执迷不悟!”
他自幼与阿姐感情要好,他知道阿姐的志向并不在朝堂,所以他努力着,成为阿姐皇位的接班人。
百里醉被呵斥得一愣,随即更加怨毒的目光投向了楼容璟,发出几声冰冷的嗤笑:“楼容璟……楼驸马……好,很好。你以为你赢了?广陵学院里,早有我安排好的人!就算我今日夺位失败,你那宝贝儿子楼嚣……也休想活命!我要他死!要他给我陪葬!”
楼容璟一直维持的镇定从容,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向前一步,厉声质问:“你对嚣儿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百里醉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格外刺耳瘆人,“怪只怪他跟你一样不识抬举!跟谁抢女人不好,偏要跟我抢书瑶姐姐!他该死!他早就该死了!哈哈哈哈——恐怕现在……我派去广陵学院‘复命’的人,已经在返回溇都的路上了吧?楼嚣已死!哈哈哈——!!”
他猖狂的笑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让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楼容璟和百里潼洵夫妇,心如坠冰窟,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揪心的疼痛瞬间攫住了他们。
就在这绝望与愤怒交织的顶点,一个平静得近乎漠然的声音,如同冰水般泼下,瞬间浇熄了百里醉癫狂的笑声,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一直沉默立于一旁的季统,缓缓抬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目光平淡地落在龙椅上的百里醉身上,用陈述事实般的口吻,清晰地说道:
“阿瑶的心上人……是我。”
这短短一句话,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百里醉最偏执、最脆弱的神经。
“你说什么?!!!”百里醉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他猛地从龙椅上跳了起来,身体前倾,手指颤抖地指向季统,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愤怒和嫉妒而扭曲变形,“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乡野匹夫,也配得上书瑶姐姐?!你也配?!!”
面对这歇斯底里的咆哮和辱骂,季统甚至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
他只是平静地抬眸,再次看向百里醉。
这一次,他那双总是显得过于澄澈平和的琥珀色眼眸中,骤然释放出一股无形无质、冰冷如极渊的恐怖压迫感!
明明季统站在大殿下方,百里醉高踞龙椅,但在这一眼之下,百里醉却感觉仿佛被洪荒巨兽凝视,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后面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嚣张的气焰如同被冰封。
季统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用依旧平缓,却足以让整个大殿都听清的语调,再次开口:
“季统。广陵学院,南苑先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广场的方向,又落回脸色煞白的百里醉脸上,补充了最后一句,仿佛只是在提醒对方一个被忽略的事实:
“还有,宫里这些所有通天境的高手,都是我杀的。”
这句话,彻底粉碎了百里醉最后的疯狂和侥幸。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颓然跌坐回冰冷的龙椅中,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赖以造反的武力根基,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眼前这个看起来与他年纪相仿、气质出尘的年轻人,以一人之力,轻易地……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