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
“告诉你们马局长，让他滚过来见我。”
秦川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行政服务大厅里，却让每个人都心头一震。
那个年轻的办事员浑身一哆嗦，吓得不轻，一点也不敢犹豫。他手忙脚乱的从地上捡起屏幕已经摔裂的手机，哆哆嗦嗦的翻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马……马局……不好了……秦……秦书记……来……来服务大厅了！”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话也说不完整。
电话那头，似乎骂了几句，然后就被直接挂断了。
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片奇怪的安静。
所有人都低着头，假装在努力工作，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实际上，每个人的耳朵都竖着，捕捉着这边的任何一点动静。
萧阳站在秦川身后，看着那些前一秒还在闲聊，现在却装作很敬业的公务员，冷笑一声。
他知道，好戏就要开场了。
秦川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的站在国土局的窗口前，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眼神平静的看着窗外。他越是这样，周围的人心里就越发慌。
站在不远处的方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修身的职业套裙，想在秦川面前展现自己干练的一面。但现在，她只觉得手脚冰凉，紧身裙下的腿部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她紧紧抱着怀里的文件夹，手指因为用力而捏的发白。
她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秦川那挺拔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崇拜。
这才是她决定跟随的男人，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厅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就在有些人以为马卫国不敢来的时候，大厅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推开。
一个中年男人黑着脸闯了进来。他穿着深色休闲夹克，头发稀疏，挺着个啤酒肚，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
“他妈的，催什么催！老子在西郊陪朋友钓鱼钓的好好的，一个电话就……”
来的人正是马卫国。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窗口前的那个年轻背影，后面的话立刻停住了。他愣了一下，随即那张本就难看的脸上，神情复杂，夹杂着惊讶、不屑和讥讽。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夹克，清了清嗓子，迈着官步，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的秦书记吗？”马卫国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他走到秦川身边，故意惊讶的上下打量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秦书记，您这是在干什么？体恤民情，亲自来一线体验生活？”他笑着说，但话里全是嘲讽。
秦川缓缓转过身，看着这个迟到的老油条，脸上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马局长，你误会了。我不是来体验生活的，我是来办事的。”
“哦？办事？”马卫国揣着手，挺着肚子，一副准备听听看的架势。
“我想问问马局长，”秦川指了指窗口前那几个快要等睡着的企业代表，“为什么高新区的重点项目，盘龙资本的土地性质变更申请，在这里被压了整整一个周末，却连个说法都没有？”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周围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正戏来了！
马卫国听了，不但不心虚，反而像被人冤枉了一样。
他往后退了一步，提高了音量，用一套官腔大声说：“秦书记，您这话我可不同意！什么叫压着？我们国土局，向来是按规矩办事的！”
他指着脚下的地，说的义正言辞。
“土地审批，这是天大的事！关系到国家和人民，关系到子孙后代！上面的每个字，每道程序，都必须没问题！我们慢一点，是为了负责！这怎么能叫压着呢？这叫严谨！叫审慎！”
“至于周末加班……”马卫国冷笑一声，话头一转，直接对准了秦川，“我承认，秦书记您是年轻人有干劲，想出成绩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是，咱们高新区建立二十年了，我马卫国也在这里干了二十年了！我这套规矩，是以前的市领导、区领导都同意的，二十年来，都是这么办的！”
他挺直了腰杆，眼神倨傲的扫视着周围的人，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开个人演讲会。
“我这套规矩，保证了高新区二十年没出过一次大的土地责任事故！事实证明，它是管用的！是科学的！”
他终于把矛头直直的刺向了秦川。
“我倒是真没听说过，有为了一个项目，就周末加班批地的规矩！秦书记，您要改革，我没意见。但您总不能为了您自己的政绩，就让我们把这二十年的老规矩，说不要就不要了吧？”
“您凭什么？！”
最后那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大厅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马卫国这番话给惊到了。
这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顶撞，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质疑秦川的决定，是在打他的脸！
萧阳的脸都气白了，紧紧攥住了拳头，要不是秦川用眼神拦住他，他可能已经冲上去动手了。
方雅更是紧张的手心都是汗，她死死咬着嘴唇，看着秦川，生怕他会输掉这场交锋。
然而，秦川的反应，再次让所有人意外。
他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
马卫国看着秦川脸上的笑容，心里莫名的一慌，但话已经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他干脆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
“秦书记，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
他指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脸上满是豁出去的表情。
“您要是觉得我马卫国这套规矩有问题，行！您大可以去市里反映，去省里告状！”
“只要上面有红头文件下来，说我马卫国错了，说以后高新区周末也必须审批土地。别说周末，您让我半夜三点从被窝里爬起来，我二话不说，马上给您签！”
“可要是没这个文件……”
马卫国冷哼一声，一字一顿地吼道：
“天王老子来了，这字，我也不能签！”
话音落下，大厅里寂静无声。
马卫国仰着头，一脸得意的看着秦川。他相信，自己已经用“规矩”彻底把这个年轻书记给难住了。
在人群的最后面，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小老板的年轻人，悄悄举起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那个红色的录制按钮，正在安静的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