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撕破夜幕,将王庭的每一个角落都暴露在清冷的晨曦之下,也照见了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
沈沐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在天亮后瞬间引爆了整个王庭。而这把火,正是大王子术赤亲手点燃,并迫不及待地浇上了猛油。
金顶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雪前夕。术赤带领着多位早已被他拉拢或心存疑虑的部落首领,气势汹汹地立于帐中,矛头直指孤身站在中央的呼延律。
“父汗!诸位首领!”术赤的声音洪亮而充满煽动性,他举起手中几封伪造的、所谓与南朝往来的“密信”,实为他派人精心仿造,以及沈沐遗留在帐篷内的、来自南朝的书籍物品作为“物证”,
“事实俱在!那沈沐,根本就是南朝皇帝派来的奸细!先以诡计骗取信任,解马瘟、通商路,让我等放松警惕,依赖其能!如今眼见时机成熟,便连夜潜逃,定是带着我北戎的布防、草场、部落虚实返回南朝复命!”
他猛地转向呼延律,目光如毒蛇般锐利:“而我的好三弟,你!你一力担保,将他引入王庭核心,甚至让他参与军机要务!如今他人已逃走,你还有何话说?是否你与他早有勾结,意图倾覆我北戎基业?!”
帐内哗然,质疑、愤怒、惊恐的目光如同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呼延律。
狂喜与狠厉在术赤眼底交织,他终于等到了这个将呼延律彻底踩在脚下的绝佳机会。事实上,他早已派出心腹死士暗中追杀沈沐。
想到呼延律得知心上人死讯时那痛不欲生的模样,术赤几乎要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他倒要看看,待到那时,这个向来冷静自持的好弟弟,会露出怎样令人愉悦的崩溃神情。
北戎王额罕端坐在狼皮王座上,面色铁青。他看着始终沉默的三子,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他最器重的儿子,这个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却一次又一次为了那个南朝男子失去理智,此刻却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失望。北戎王的目光复杂地落在呼延律身上,他当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背叛部落。
可他明知术赤会借此发难,明知这会成为攻讦他的把柄,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放走了那个南朝男子。这份痴心,这份不计后果的执着,让北戎王在痛心之余,更感到一丝寒意。
作为父亲,他何尝不懂这份情意的珍贵;可作为北戎的王,他看到的却是一个未来领袖致命的软肋——一个会为了私情而将自己置于险境,将部落利益置于次要位置的人,如何能担起守护整个草原的重任?
想到这里,北戎王的眼神渐渐坚定。即便心如刀割,他也不能将部落的未来,托付给一个会被儿女私情蒙蔽双眼的继承人。
律儿,北戎王的声音低沉而疲惫,你大哥说的,可是实情?
是儿臣放他走的。呼延律的声音平静却坚定,但沈沐绝非奸细。他的离去,是有不得不为之的苦衷。
术赤立即抢白:什么苦衷?莫非是赶着回去向他的主子报信?
呼延律不理会术赤的挑衅,目光始终注视着北戎王:请父汗相信儿臣,给儿臣时间查明真相。
北戎王看着这个执迷不悟的儿子,痛心疾首地摇头:律儿,你太让父汗失望了!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南朝男子,你一次次违逆父命,如今更是放任他带着我北戎的机密逃走!你让父汗如何再信你?让各部首领如何再服你?
他想起呼延律为了沈沐做过的种种:不顾自身安危潜入南朝,不惜与各部首领争执也要维护那个南人,如今更是明目张胆地放走嫌疑人。这样的痴情,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佳话,对一个未来的大汗来说却是致命的弱点。
即日起,
北戎王的声音沉重而决绝,褫夺呼延律世子之位!收回其所辖部族及鹰骑统领权!禁足帐中,无令不得出!
裁决落下,满帐寂静。术赤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得意,而支持呼延律等人则面露震惊与不甘。
呼延律深深行了一礼:儿臣领命。
他转身走出金顶大帐,背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孤独。
北戎王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何尝不心疼儿子;但作为君王,他必须为部落的将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