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沈沐未曾合眼。
他清楚地知道,呼延律的生命正在被一寸寸消耗。单纯的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冷静下来,他开始用心理学的视角剖析:萧玄此刻的行为,是占有型暴怒的极端表现。
要平息这头失控的野兽,他必须给出一个足够分量的“安抚信号”——一种能够满足其病态掌控欲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所有权”证明。
这或许意味着更彻底的服从,更无条件的靠近,将自己完全置于对方的监控与支配之下,用这种绝对的“顺从”姿态,去交换呼延律的生机。
天色微明,霜寒露重。沈沐再次站在了紫宸殿外。
这一次,他没有急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
他求见萧玄。
萧玄似乎也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像是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猎物踏入陷阱。
他屏退了左右,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他们二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以往的、紧绷而黏稠的气氛。
“想清楚了?”萧玄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绷。
他踱步到沈沐面前,目光如钩,不仅审视着他的表情,更带着一种深藏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灼热,在他清瘦的身形和低垂的眼睫上细细巡梭。
这份渴望,早已在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时,便已深种,如今借着嫉妒的催化,变得清晰而猛烈。
沈沐抬起眼,直视着他,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灰。
“陛下,”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臣来,是想问,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呼延律?”
沈沐的直白和冷静出乎他的意料,却也更加撩动了他掌控和破坏的欲望。
他伸手,捏住了沈沐的下巴,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流连的摩挲。
“怎么?”萧玄逼近,气息灼热地拂过沈沐的脸颊,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带着一种不再完全掩饰的、滚烫的意味,“为了他,你当真什么都肯做?”
他刻意将语调放得缓慢而暧昧,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钩子,既是试探沈沐的底线,也是放纵自己心底那头渴望彻底占有、渴望将这份清冷彻底打上自己烙印的野兽。
这念头一旦明晰,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抑制。
沈沐没有挣扎,只是那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对于这过分亲昵且充满侵略性的姿态,他感到不适,却仍将其归因于帝王极端掌控欲的又一种体现。
他缓缓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疲惫与戒备,声音轻而清晰:“陛下……想要什么,才肯放人?”
这句话,让萧玄心底的躁动与渴望几乎破笼而出。他想要什么?他想要眼前这个人,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从身到心!
这念头如此强烈,但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他刻意模糊着界限,既享受这种掌控感,又为沈沐为了别人而来谈条件感到愤怒。
他凑近,几乎是贴着沈沐的耳廓,灼热的气息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从今夜起,你宿于朕的寝殿。”
他刻意省略了具体的位置和方式,让这句话充满了歧义和想象空间,目光紧紧锁住沈沐的反应。
“就在这里。”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沈沐的反应。见沈沐身体僵硬,脸色更白,却并没有出现他预想中因领悟到更深层含义而产生的激烈抗拒。
因为沈沐尚未意识到那最不堪的可能。
萧玄心底升起一股混合着掌控欲得逞和某种隐秘期待的快意。
他继续道,语气带着命令与一丝难以察觉的灼热,“我要你眼中、心里,从今往后,只能有朕一人!不许再提他的名字,不许再想他分毫!”
他抛出最终的交换条件,语气带着施舍般的恩赐,目光却灼灼地盯着沈沐,不容他逃避:“你若应允,朕便保他性命,暂停用刑,待此事风头过去,找个由头,放他回北戎。如何?”
沈沐闭上了眼睛。
他听懂了这条件背后的禁锢——更近距离、更无孔不入的监视,以及情感与精神上的绝对剥夺。
但呼延律因他而承受的苦难,那份沉重的愧疚最终压垮了一切。
他以为,所谓的“宿于寝殿”,无非是如同高级内侍一般,随时听候差遣,满足帝王那扭曲的、需要绝对确认的掌控欲,以确保自己再无可能与外界,尤其是与呼延律,有任何牵连。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明。
在萧玄灼热而充满压迫感的目光注视下,沈沐终是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言语。
只是一个微不可查的动作,却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生气,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准备承受更多未知压力的躯壳。
这是一种默许,一种为了换取另一人生机而做出的、沉重无比的妥协。
他交出了自己最后的自由和尊严,却天真地以为,这已是代价的全部,尚未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更加危险、更加暧昧的领域。
萧玄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仿佛认命般的空洞模样,心中那点得逞的快意被一股更大的空虚和莫名的怒气所取代。
他松开了手,语气带着胜利者的宣告,却又隐含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因对方未能完全领悟自己全部意图而产生的烦躁:
“很好。记住你的承诺。” 他转身,不再看沈沐,声音冷硬,“今晚,朕要在这里见到你。”
沈沐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失去温度的玉雕。直到萧玄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荒芜的死寂。
初升的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进他那片已然冰封的心湖。
他以为自己只是踏入了另一个形式的囚笼,却不知,这囚笼的深处,等待着他的是远超乎想象的风暴与纠葛。